尤有桔醒来已经入夜了,自己正躺在马车中,他感觉有些口渴,起身见窗橼板放着竹寻的水壶,他喝了几口,发现还是热的。
窗外有火光,还有低语声,他起身,发现自己被褥里放着一个暖袋,竹寻还是心细。
披上大氅,下了车,夜色正浓,居然下了小雪,在空中打圈儿坠落。
有四人围坐在火堆旁,一粉毛狐氅的男子正喋喋不休着什么,时而挑眉,时而蹙鼻,十分生动;端坐一旁的是黑氅侍卫,一脸冷峻,在一旁的矮桌上专心致志地煮茶,碟子上还有不少零嘴果脯;其余二人则背对着他,二人头发皆是半束着,不同的是一人绿带发如波涛,一人银簪直发到腰。
宋颂似乎说完了,银簪的男子起身准备向马车走来,手中还拿着手炉,是刚换好碳火。
竹寻没有披大氅,尤有桔想起,似乎是在自己的被褥上。
身姿挺拔,直发飘荡。北风勾起发丝,清楚的看见几根甩荡的细长的小辫。寒雪冻红了鼻尖眼尾,异常动人。雪就簌簌地落下,好像大了些。少年的眉睫上似乎都有剔透的水晶。他迎雪而来,曾经撒娇软糯的孩子,如今竟也成了器宇不凡的少年人。
竹寻看见他了,三两步跑上了前,将手炉揣在尤有桔手中:“舅舅醒了?刚刚我在换炭火,怎的不喊一声我?”
尤有桔将自己的大氅脱下了披到竹寻身上:“冷吗?先穿件热乎的。”又进马车将竹寻那件披在自己身上。今夜似乎格外冷。
竹寻蹭蹭狐毛,用手捂了捂尤有桔的耳朵:“舅舅梦中喊冷,我怕你睡的不安生,就将舅舅抱上榻了。当下如何?”
尤有桔将他的手放了下来:“我怎么会喊冷,应该是做梦吧?”
宋颂见两人在车前交谈,一时没了热闹的气氛,急喊到:“有桔兄快来!吃点子热茶!”
两人并肩走了过去,火堆一烤,热乎乎的。
怀镜将茶碗递给尤有桔:“雪夜路滑,歇歇车马,明日再启程。”
尤有桔自然接过:“刚刚你们在讲什么呢?我也来凑个热闹。”
竹寻依旧沉默,靠尤有桔坐近了些。
怀镜捏捏指尖,加了两块干柴,无奈道:“无非是一些志异故事,子堂好奇心重,爱听爱讲爱唬人。”
宋颂来了兴致,脸被火堆烤的绯红,眉飞色舞:“不是志异故事也行!只要是故事我都爱听!有桔兄可有好故事?”
明月皎洁,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碎银,众人在火光中,竟这样温暖。竹寻靠的近了些,两种相同的味道就这样融在一起,暖心的醉人。
竹寻知道尤有桔故事多,但心中有些吃味与他人分享。不过这次,尤有桔讲了一个他不曾听过的故事:
“我的家乡有一首很出名的诗词,其中一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是一个典故。”
尤有桔轻呷一口茶,缓缓道来:“有一男子名荀粲,才高八斗,狂放不羁,他的几个哥哥都做了官,唯独他不喜做官,哥哥们都攻读儒家学说,而他却偏偏喜好道家玄学。”
“这男子倒是出奇,竟敢逆流而上。”宋子堂接过七递过来的松子糖,分给了大家。
几人不约而同地瞥看了宋颂一眼。
“他们那曾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强调娶妻看重的是其人的德行修养,而不是才华容貌。但荀粲偏不认这个歪理。他认为说这话的人都太虚假,德才兼备固然重要,但谁不喜欢漂亮姑娘?”
“他坦言‘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虽不是什么好话,但他确实娶了美妻,不知其名,只知姓曹,传说是一位大美人。
曹姑娘每日就乐得打扮漂亮,荀粲也乐得。不顾外人如何点评荀粲,他们依旧恩爱,简直是如胶似漆。”
“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不久之后这位姑娘就身染重病,全身发热不止。那时正值隆冬,荀粲就脱光衣服,在冰天雪地中冻了许久,任凭寒风肆虐。凉透后用自己的身体给夫人降温,减轻其痛苦。
可红颜薄命,如花般的人儿,终究还是凋零在那寒冬腊月里。
自此,荀粲失魂落魄,肝肠寸断。
来吊唁的友人见他憔悴不堪,出言劝解,大概是说世上美人何其多,你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荀粲悲然,说‘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然未可谓之易遇。’
他涕然泪下,不久便得了相思疾,不过一年光景,便魂消魄散,入了黄泉再与曹姑娘再相逢。”
故事讲完了,众人沉默。
宋颂满脸戚戚,唏嘘道:“荀粲真是对其夫人情义深重,既坚持了本心,也寻得了良人。只叹情深缘浅,闻者落泪。”
怀镜也道:“荀粲唯曹姑娘此生一人,真是难得。年少发言像浪子,却从此为一人尔,佳人易寻,故剑难寻。然死后黄泉相见,算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添柴的火堆有些暗了,他虽笑着,却因火光跃跃在眸中,亮的遮住了他的心绪。
竹寻没发言,眼睛亮堂了些。
一直不发声的七罕见的开口了:“这位前辈应是冻后生疾不治而死的吧。”
顿时鸦雀无声……
宋颂给了七一锤:“好好的气氛被你打破了!真是!”
七低眉顺眼:“小人失言,公子莫要气恼。”
宋颂摆摆手,尤有桔看着七这个大聪明,笑出来声:“好啦,寓意最重要。快天明了。熄了火堆,都回车休息吧。”
众人回城休整好,又聚于饭桌之上。
宋颂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有桔兄,那邪魔是否是吸取精元提炼功法啊?我看他也就只打得过鹤归那小木头。”
尤有桔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他是魔族摄政王麾下人。但诸位可发现其中不同寻常之点?”
宋颂摇摇头。
怀镜也放下茶杯,满脸笑容却不见底:“这么多年,哪怕是一月一户都杀尽了,且未听闻逝者的生辰八字有何迥异。似乎只是为了杀孩子炼邪丹。”
竹寻道:“我打听得知早年失踪的少男少女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某些特点。”
尤有桔点头:“据我所知,魔族摄政王应该在在搜寻‘异于常人’之人,派人不止驻扎了一个镇吧?或许是什么什么司命又算了什么,应该是当地豪强打掩护挺便(biàn)宜的,可付成却动了自我修炼的坏心思。”
接下来就是坊间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也是这本书的背景之一:
旧魔皇死后的第五十年后,魔皇血脉将会找寻新的继承人,其继承人特点定会在某些方面与普通凡人迥异,如:发色、瞳色、肤色、怪力……
魔界摄政王荒淫残暴,广抓有奇异之相的少男少女折磨致死,管你是什么,逮到了就完了,而魔皇,虽为凡胎,但只要不是被纯阳之力杀害的或是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血脉之力枯竭的,类似割肉,放血…哪怕生命垂垂危矣,他也是不会死的,这就是摄政王逐一筛选的方法。更有甚者,面容姣好,年龄尚小的,一面折磨一面沦为囚为禁脔都有过。
魔皇即将问世,而摄政王掌权多年,不愿将权力拱手让人,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抵抗魔皇天生魔力。
这魔界的摄政王一般是旧魔皇最信任的人,可能是大臣,可能是儿女。
最开始的摄政王都很忠诚,可夺权之心一呼百应,因为魔皇是天选,为了巩固这一权力,架空魔皇,可废了不少力气。
但历代魔皇上位都会少不了经历一番大清洗。不听话?那就全杀了,反正和你们也不熟,老子魔界第一,大不了重新来过。
当然也有成功的典范,比如上任魔皇就是傀儡,压榨出本有的价值之后就逝去了。
“提升功法也罢,折磨虐死也好,总归是宁可错杀,不可不杀。”
宋颂一副义愤填膺:“竟是这样?!魔皇要降临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战神在才能相互掣肘,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历代战神都没能杀死历代魔皇!这该死的魔族!该死的摄政王!草菅人命,小爷我恨不得剜了他去!”
怀镜虽面容冷静,却还是能见其怒气:“我与朝云山的道友相识,我即刻传音,一定要下山阻止摄政王滥杀!”
尤有桔眼瞳转了转,飞快扫了一眼怀镜。
怀镜回答宋颂:“不过历代战神和魔皇有和平相处的、有生不逢时的、旗鼓相当的、经验、心性不足的…这些都是难以预料的,是…天意。”
竹寻的瞳孔轻轻颤抖了一瞬,对上了尤有桔的眼神,尤有桔眨眨眼,那意思是,让他安心。
传说上古战神与初代魔皇交战,那一战遮光蔽日,初代魔皇割天劈地,血洗人、仙二界,混战持续了两百年,天地破裂,生灵涂炭,犹如人间炼狱。
此魔周身混沌可吸吞仙法,至阴至邪。
并且手段下作,手持一把大斧,指哪儿砍哪,嚣张至极。仙界堪堪压制,战况胶着。他放言做三界之主,扫除一切正义的走狗,让那些仙者日日拴着链子跪地狗叫、衣不蔽体,于是被抓到的仙者,大多都为了自身清白,自我了断,以显仙骨。
如此恶趣味的下作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恨得牙痒痒却丝毫没办法。
这魔头见没了对手,霸占三州,投奔为民者不杀,一时间三州城门若市,来者不计其数。
自立为王后,时不时就休顿一段时间,美曰其名给大家放放假,而后又玩性大发,攻其不备,四处狂轰滥炸、下作之极,天上地下人心惶惶,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居然让这混球成为了天上地下第一人。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纯阳之体,诞于人界。
其实魔族的司法早已算出此子降世,但初代魔皇不在乎,谁能强的过老子?
何况,无敌是寂寞的。
就这样在其淫威下压迫了百年,少年英雄身披众望,手持神剑,与其魔头大战六百回合,以身为媒介,聚天地之气、唤九重天雷与魔皇同归于尽。
魔皇死前释然大笑,反握神剑,将二人串联,血液相融,染红了镶嵌在神剑上的琉璃珠,其一琉璃珠尽数吸收、净化;另一颗则包裹魔血,被魔化。两颗珠子竟分化两股力量,落入轮回,身处尘外,不死不休、互相吞并、相互掣肘。而其神剑“紫皇”需要两珠合并方能彻底发挥神力,自此自囚于云帝峰内。
自此晴空万里,拨云见日。战神、魔皇终有,无法逆转,因此三界定下协议,互不干扰、侵害,形成了平衡又诡异的牵制。
荀粲和曹姑娘的故事具体内容参考了百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