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夜晚,“锈色”酒吧的后台。
空气浑浊得能拧出油脂。劣质啤酒挥发后的酸馊味、浓烈刺鼻的廉价香水味、还有无数人挤在一起蒸腾出的汗味,混合着旧木头和灰尘的气息,粘稠地糊在每一个角落。前厅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乐重低音,如同一个巨大心脏在腐朽的胸腔里搏动,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
钰羽背靠着堆积如山的空啤酒箱,整个人几乎融进角落的阴影里。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压得更低了,深灰色围巾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琥珀色眼眸,警惕地扫视着那扇吱呀作响、通往外面混乱走廊的木门。她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坚硬的拨片,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钰羽”的锚点。
王吉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坐在一个翻倒的破旧木箱上,穿着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帽檐也压得很低。他时不时调整一下坐姿,目光在紧闭的后台门和钰羽(冷锋)之间来回逡巡,又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下一秒他爸就踹门进来抓人。他今天能溜出来,全靠钰羽(冷锋)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和一点运气。
“小羽……”王吉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这都过九点了,真会有人来吗?这鬼地方……”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对弥漫的怪味很不适应。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钰羽(冷锋)冒险出来却一无所获。
“会。”钰羽(冷锋)的声音传出,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门口。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那份招募帖的锋芒足以吸引到真正的同类。只是,喉咙深处残留的灼痛感,以及束胸带来的窒息感,让她必须时刻绷紧神经,维持着“冷锋”的冰冷外壳。
话音刚落。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走廊里昏暗闪烁的彩灯,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颀长挺拔,穿着一件剪裁极为考究的黑色哑光皮夹克,肩线平直流畅,没有丝毫多余褶皱。内搭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暗纹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下身是线条利落的黑色修身长裤,配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切尔西靴,鞋尖点在布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水泥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他背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硬壳琴包,保护得极好。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
五官精致得如同最苛刻的艺术家雕琢而成,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而薄,肤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但这份近乎完美的俊美,却被一双眼睛彻底颠覆。那是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瞳孔颜色是罕见的浅琥珀色,像冬日清晨结着薄冰的湖面,眼神疏离、淡漠,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审视感。几缕微卷的黑色碎发不羁地垂落在光洁饱满的额前,非但没有柔化那份冷峻,反而更添几分难以捉摸的叛逆气息。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件被强行塞入废墟的顶级艺术品。优雅到极致的线条与“锈色”后台的破败肮脏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却又奇异地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暗黑系的吸引力,仿佛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汹涌暗流。
王吉瞬间愣住了,嘴巴微张。这人的气质……太扎眼了!而且……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眼熟?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对!学校的光荣榜!那个每次音乐比赛都拿第一、被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古典音乐天才——顾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王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冷锋”。
钰羽隐藏在帽檐和围巾下的瞳孔也骤然收缩!顾修?!她的震惊比王吉更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顾修在学校的地位——出身顶级古典音乐世家,钢琴小提琴无一不精,获奖无数,是师长眼中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是“别人家孩子”的终极模板。他出现在这个充斥着地下摇滚和混乱气息的“锈色”后台,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学校派来探查的?这个念头让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在口袋里握紧了拨片,仿佛那是唯一的武器。
顾修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冷静地扫过整个逼仄的后台。在王吉那张带着惊愕和警惕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便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角落里那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气息如同冰封火山般的“冷锋”身上。那审视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层层布料,直抵核心。
“铁羽招募?”顾修开口,声音如其人,清冷悦耳,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质感,却没什么温度,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是。”钰羽(冷锋)刻意让变声后的声音更低沉、更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不耐烦,“琴带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挑衅。无论对方目的为何,气势上绝不能输。
顾修没有回答这个近乎废话的问题。他径直走向后台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堆着些杂物的桌子,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他将那个沉重的硬壳琴包稳稳放下,解开搭扣的动作流畅而精准。琴包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保养得堪称完美的Fender Stratocaster。枫木琴颈温润光滑,日落色渐变的漆面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迷人的光泽,琴头上贴着几枚低调却彰显品味的顶级效果器品牌贴纸,琴颈与琴身的连接处,有几道极其细微、只有在长期使用中才会留下的磕碰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主人与它的亲密。
他利落地拿出连接线,插好,然后接上了钰羽他们带来备用的一个小型、音质粗糙的Combo音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试什么?”顾修抬眼,目光再次投向阴影中的“冷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说:拿出点真东西来。
钰羽心中警铃大作!这气场……绝非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她压下翻腾的疑虑,从啤酒箱旁拿起一把临时借来的、品相一般的电吉他(她自己的Telecaster已毁)。为了试探,也为了筛选,她刻意选择了一段技术难度堪称变态的纯器乐前奏曲片段——改编自她前世极其钟爱的一首冷门速弹金属作品,充斥着高速连复段、复杂的点弦技巧、大幅度的推弦和精准到毫秒的节奏变化。
她拨动琴弦,几个凶狠、带着强烈失真和攻击性的和弦如同野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后台沉闷的空气!同时,她用变声后沙哑的声音报出了曲名。
顾修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他修长、骨节分明、适合弹奏古典乐器的手指,轻轻搭在了Stratocaster光洁的琴弦上——
下一秒!
轰——!
疾风骤雨般的音符如同决堤的银色洪流,骤然爆发!
他的手指在指板上翻飞、跳跃、滑动,速度快得几乎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每一个音符都像被精确计算过,清晰、饱满、颗粒感十足,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锋芒!高速的连复段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连绵不绝,气势磅礴;复杂的点弦技巧如同鬼魅般在琴颈上跳跃、闪烁,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而他的推弦,幅度精准得如同机械,情感却饱满得如同火山喷发,将每一个长音都推向了撕心裂肺的巅峰!
更可怕的是他的节奏感!稳!稳得如同嵌入大地的磐石!与钰羽刚才给出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粗糙节奏框架完美咬合,甚至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反客为主!他驾驭着这狂暴的音符洪流,用华丽繁复、充满想象力的旋律线条,在狭小的后台空间里硬生生构建起一座令人目眩神迷、结构精密的音响迷宫!音色的控制更是堪称大师级,指尖轻捻间,从清亮如高山融雪般纯净的音色,瞬间切换到如同地狱熔岩般咆哮的失真,切换自如,毫无滞涩!
这早已超越了“演奏”的范畴!这是**裸的炫技!是力量与技巧的完美宣言!是一个沉默灵魂用琴弦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王吉看得完全呆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连呼吸都忘了。这技术……简直是怪物!他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吉他弹到这种地步!他甚至开始怀疑,学校里那个优雅的钢琴王子顾修,是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双胞胎兄弟?
钰羽隐藏在重重伪装下的瞳孔,也控制不住地剧烈收缩!顾修展现出的技术实力,远远超出了她最疯狂的预期!这绝非一日之功!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他演奏这首充满原始破坏力和攻击性的曲子时,那冷峻如冰封湖面的外表下,透出的那股近乎燃烧的、狂野不羁的激情和绝对掌控力!这与他平日里在学校里那个完美无瑕、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古典天才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别!他不是来探查的,他本身就是一头披着优雅外衣的……摇滚凶兽!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撕裂般的高音还在狭窄的后台里震颤、回荡,刺激着耳膜。
顾修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余音戛然而止。他微微侧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光。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清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阴影中的“冷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完成挑战后的平静:
“如何?”
“……够格。”钰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变声后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是泄露了她的震撼。她顿了顿,直接切入核心问题:“为什么来?”她需要知道这个深藏不露的天才,加入他们这个前途未卜的地下乐队的动机。
顾修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拔掉吉他连线,动作优雅地将那把价值不菲的Stratocaster仔细擦拭后,放回琴包,拉上拉链。然后,他才缓缓转向一旁还处于震惊余韵中的王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王吉?我记得你。”他浅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王吉,目光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以前……是跟钰羽一起玩音乐的?”他刻意在“钰羽”这个名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她呢?听说你们……闹崩了?”他微微停顿,目光在王吉脸上逡巡,捕捉着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以,你现在……跟这位‘冷锋’了?”
王吉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和询问打了个措手不及,心脏猛地一跳!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不自然。他想起钰羽事先的叮嘱,立刻梗起脖子,努力装出一副不耐烦又带着点少年人赌气的模样,声音刻意拔高:“对!闹崩了!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怎么着?不行啊?锋哥技术硬,人够意思!我现在就认他!你问这个干嘛?查户口啊?” 他试图用夸张的态度掩饰内心的紧张。
顾修的目光在王吉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少年人强装的镇定和眼底那丝没藏好的慌乱,似乎都在印证着某种“事实”。他没有再追问王吉,而是缓缓地、将目光重新转向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冷锋”。
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是简单的审视,而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带着冰冷的探究欲,一寸寸地在“冷锋”身上切割、扫描:从包裹严实的头部轮廓,到宽大卫衣下明显过于单薄的肩线,再到那双握着廉价吉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关节和指尖处覆盖着清晰可见的、厚薄不均的茧,那是经年累月、无数次与琴弦摩擦留下的勋章。
“没什么。”顾修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但他向前逼近了一步。距离瞬间拉近,近到钰羽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昂贵木质香雪松的气息,混杂着琴弦保养油特有的淡淡松香,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氛围。“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冷锋”唯一露出的那双琥珀色眼眸,声音低沉了几分,“你这位新搭档,‘冷锋’……”
他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在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被刻意冰封的眼眸深处逡巡。那里面翻涌的倔强、不甘、愤怒,还有刚才在他炫技演奏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对纯粹音乐力量的贪婪共鸣和毫不掩饰的、野兽般的好胜心……
太像了。像得让他心惊,也让他心头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过的火苗,莫名地被拨动了一下。
顾修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画面:明亮宽敞的音乐厅舞台上,那个穿着白色立领衬衫、坐在三角钢琴前的少女。她微微垂眸,指尖流淌出的《晨风》清新灵动,气质卓然,优雅得像一幅古典油画,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而在“锈色”酒吧那段模糊晃动的偷拍视频里,电吉他的音浪如同飓风,舞台中央那个身影在失真轰鸣中嘶吼、甩头,狼尾发丝被汗水浸湿,眼神狂野如燃烧的星辰,像一团不顾一切也要焚尽一切的野火,散发着一种近乎原始、危险却又令人目眩神迷的致命吸引力。
两种截然相反、甚至矛盾的特质,在同一个人身上交织、碰撞。那种强烈的反差感,像磁石一样吸引了他。他从未表露,却早已在心底埋下了好奇和探究的种子。那个叫钰羽的女生,像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此刻,在这双属于“冷锋”的眼睛里,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种火焰的影子,甚至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加不顾一切。可为什么……在这狂野的火焰之下,他依旧能捕捉到一丝……被强行压抑的、“优雅”的痕迹?那种对音符精准控制的潜意识?那种即使在愤怒中也力求完美的框架感?这种深层次的矛盾感,与那个叫钰羽的女生……为何如此相似?难道仅仅是巧合?
顾修微微歪了下头,这个动作在他做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研究标本般的探究感。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后台压抑的寂静,也狠狠扎进了钰羽的心脏:
“你连愤怒……都弹得这么优雅吗?”
优雅?!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钰羽的灵魂上!
母亲那句冰冷的“低俗的东西”和顾修此刻这带着讽刺意味的“优雅”评价,在她脑中轰然对撞!她伪装的冷静外壳瞬间出现裂痕!这不仅仅是评价她的演奏,更像是在无情地撕扯她此刻存在的根基——她化身“冷锋”,承受着变声的剧痛和束胸的窒息,就是为了挣脱“钰羽”的优雅枷锁,释放最原始、最狂野的愤怒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他耳中,她倾尽全力爆发的怒火,竟然还残留着“优雅”的烙印?!难道她灵魂深处,那个名为“钰羽”的牢笼,真的如影随形,无法摆脱吗?
巨大的震惊和被戳中痛处的愤怒让钰羽的瞳孔骤然收缩!围巾下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而紊乱,身体控制不住地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
顾修紧紧盯着“冷锋”那双因剧烈情绪波动而骤然变化的瞳孔,以及那瞬间泄露出的、几乎无法掩饰的熟悉感——那眼神里翻涌的震动、受伤和一丝被看穿的狼狈,让他心头莫名地微微一紧。那眼神……像极了他在音乐社办公室外,无意间瞥见的那个对于“乐队解散”处罚的时候,肩膀微微颤抖的少女背影。他心中的疑云不仅未散,反而更加浓重翻涌,甚至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和更深的探究欲?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冷锋”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冰冷的审视,有对音乐同类的认可,有对谜团的不解,或许……还藏着一丝被那矛盾魅力所深深牵引的、朦胧的探寻和兴趣?
“铁羽……‘冷锋’。”顾修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极冷、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兴味的弧度,“我加入了。”
说完,他拎起那个沉重的琴包,动作依旧优雅从容,转身,毫不留恋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融入门外走廊闪烁不定的昏暗光影中,留下一个优雅又孤绝的背影,仿佛从未沾染过此地的尘埃。
后台陷入一片死寂。
劣质音箱电流的微弱嘶嘶声被无限放大。
王吉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刚想开口对钰羽说什么,却猛地发现,“冷锋”依旧僵立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喉间那变声卡带来的灼痛感仿佛死灰复燃,尖锐地提醒着她付出的代价;眼前仿佛又闪过母亲剪断琴弦时冷酷的眼神,和那把奶白色Telecaster支离破碎的惨状——那不仅是琴的毁灭,更是对她灵魂的公开处刑!顾修轻描淡写的一句“优雅”,无情地撕开了她强撑的愤怒伪装,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名为“钰羽”的脆弱内核。她化身为“冷锋”,承受着□□的痛苦和精神的压抑,就是为了彻底焚烧掉那个必须“优雅”的枷锁!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倾尽全力的怒吼,在他耳中依旧带着“优雅”的余烬?难道那个牢笼,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成为她无法摆脱的原罪?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看穿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围巾下,变声卡模拟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紊乱,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嘶哑。
月光,惨白而冰冷,如同探照灯般,艰难地穿透后台高处那扇积满厚厚灰尘、几乎不透光的小窗,在地面上投下一小块微弱的光斑。
光斑的边缘,只有冰冷的水泥地和散落的灰尘。但钰羽的靴尖——那双沾着污渍、磨旧了的马丁靴,却稳稳地踩在这片光与尘的交界处。靴底纹路里或许还嵌着她家门外花坛的泥土,更深处,仿佛还烙印着那把破碎的Telecaster最后一声绝望的嗡鸣。月光吝啬地照亮了鞋尖磨损的皮革,那微弱的反光,像一道沉默的伤疤,也像一枚倔强的勋章。
这双脚,带她逃离了被毁灭的琴房,踏入了这片硝烟弥漫的地下战场。即使心在滴血,即使伪装摇摇欲坠,它们依旧牢牢地钉在这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与决绝。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纵使灵魂被撕裂,纵使前路布满荆棘,这条以铁为名、以羽为翼的重生之路,她已踏上,绝不回头!
王吉看着钰羽痛苦隐忍的背影,看着她脚下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带着伤痕印记的鞋尖,一股强烈的心疼和后怕涌上心头,压过了刚才的紧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小羽……人……是找到了。技术……牛逼炸了。”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补充道,试图将话题拉回现实,也拉回他们共同的目标,“可是……咱们乐队……是不是还缺一个……贝斯手?”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后台激起冰冷的回响。
缺一个贝斯手。铁羽乐队的骨架,依旧少了一根支撑的低音脊梁。那浑厚、沉稳、如同大地脉搏般的声音,是他们狂暴音墙不可或缺的根基。没有它,再锋利的吉他,再狂暴的鼓点,也如同无根浮萍。
未来的路,远比想象中更艰难。寻找一个技术过硬、心志坚定、且能融入他们这个注定充满风暴的团队的贝斯手,其难度,恐怕不亚于顾修的出现。
“没事,我想到了一个人”钰羽想到了一个她之前未曾想接触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