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从袖中取出通知书,老板已经震惊的站了起来。她伸出苍老的双手,十分恭敬道:“可否容我一观?”
皇家学院的名头,嬅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学院要求极为严苛,嬅国亿万人口,每年新生录取总数不到百人。
这百人中,有二三十位皇族亲贵之女,有五六十位神京本地的精英学生,余下的十几个名额便是留给各地州府顶尖学生争夺的。所以,谁都知道外地生获得选拔资格的含金量。
老板喃喃道:“若论身份富贵,这京中皇亲国戚不计其数。若论才学,定是每年从京外十六州赶来参与皇家学院选拔的十数位翘楚。据老妇所知,您需先在本地考试中至少位列前三甲,对吧?”
陆锦澜微微一笑,“我侥幸拔得头筹。”
老板笑道:“这话谦虚了,各地前三甲的试卷还需送到御前,由皇上亲自甄选。近五十份试卷,每年能进京参选的却不足二十人。少娘你能中选,必定是大才。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老板说着将书奉上,“小店承蒙惠顾,与有荣焉。你不必登记,我也不收你的押金,只管将书拿去看,等到选拔结束,再来还书。”
那位公子听到这儿,灰心的转身离开。陆锦澜跟老板说了几句客套话,忙将东西收好,大步追了上去。
“请等一下!”陆锦澜将书递给白衣公子,“拿去看,半月后送回来,就说是替我还的。”
男人愣了一下,“你是替我借的?你觉得……我能看懂兵书?”
陆锦澜轻笑一声,“你能准确的找到这家书舍,还知道书名和年份,为了借书不惜花费重金。我猜你是识字的爱读书的,怎么会看不懂呢?”
男人眼眸一暗,苦笑道:“绝大多数女人都认为男人看不懂兵书。”
陆锦澜摇了摇头,“性别歧视是一种愚昧的偏见,我并非那样的蠢货。”
“你真要借给我?”
“是。”
男人接下那本书,面上却露出几分难色,“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嗯?”陆锦澜诧异了一下,忽然明白这位公子把她当成晏少娘那种人了。
她勾了勾嘴角,“虽然公子你确实品貌无双,气质不凡,但我帮你只是出于侠义之心,绝没有别的目的。”
“是吗?”男人也笑了,深邃的五官微微舒展,凝视着她的眼睛,语带笑意:“以我的经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该怎么形容顶级容貌的魅力呢?陆锦澜并不是个肤浅的人,但看着他笑,还是感觉到心神晃动。“迷人”这个词此刻不是形容,而是写实。
陆锦澜莫名的想要在他面前维持清高的形象,抱拳道:“那在下立刻告辞,以示诚意。”
可转身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抛开外型不谈,这位公子的性格绝对和这里的大部分男人不一样。
这里的男人都被规训得太好了,像陆贤陆惠那种的,明明小小的年纪,已经是一身的贤夫良父气质,活脱脱像现代早些年苦情剧里无限度自我牺牲的好媳妇。
其实,这也是陆锦澜抗拒成婚的理由之一。
她不想娶那样的男人,她和他们的精神世界没有交集,无法想象如何共同生活。哪怕对方贤惠温柔,她也会觉得别扭,跟娶了自己太奶似的,和清朝人躺一张床实在难受。
跟那些男人比起来,这位白衣公子显得很是新派。他读书识字,还喜欢研读兵法,陆锦澜真想和他多聊一聊。
可大话已经说了,自己把自己架在那儿,只好迈开大步往前走。怎么才能再遇到他呢?
茫茫人海,连他姓氏名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要不,找个借口,再回去聊几句?
陆锦澜一咬牙猛地转身,差点撞上大步追来的白衣公子。两人俱是一愣,场面颇为堂皇。
“我……”
“我……”
男人笑道:“我也要往这边走,可否同行一段路?”
陆锦澜喜出望外,“当然,我有个问题忘了问,正要回去找你。”
“什么问题?”
两人相伴着往前走,陆锦澜语气轻快的打开了话匣子。
“你在街上为什么要捉弄晏少娘?”
“她是你的朋友吗?”
“算不上,今天偶然结识的。”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看她和少娘你也不像同道中人,那人轻浮,让我厌烦。捉弄她一下,让她长个记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当街拦人。”
陆锦澜又问:“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她的搭讪呢?”
男人诚恳的回答:“我虽然略通拳脚,但她是个女人,我不知道对方武功深浅,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拒绝她,万一她恼羞成怒,事情倒不好办了。我又是外地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谨慎为妙。”
陆锦澜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武功,文武双全。”
“只是略懂而已,家母思想新潮,从小把我当女儿养,让我读书识字学习武艺。不过……”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愁绪。
“不过什么?”
“不过她还是觉得,我应该早点嫁人。我今年十七岁了,家里正在给我议亲。”
陆锦澜顿时感同身受,“议亲的对象你满意吗?”
男人连连摇头,陆锦澜道:“那你就不该成亲,实不相瞒,我家里也是这样,所以我一气之下跑出来了。”
男人很是震撼,“女人也会逃婚吗?我以为大多数女人都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先娶个男人摆在家里。反正不论喜欢与否,都可以再娶,想娶多少娶多少。”
陆锦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不属于大多数,我是极少数。”
男人嘴角微扬,“那我今天运气真好。”
说完大概觉得这话过于暧昧,怕她误会,又尴尬的补了句:“遇见好人了。”
怎么还给我发上好人卡了?陆锦澜笑不出来。
可一抬头,更尴尬的事儿发生了。她刚才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两人竟然走到了死胡同。
空气凝结了一霎,陆锦澜立刻狡辩:“京城路况复杂,我们都是外地人,看来都记错路了。不过从这儿能听见街上的声响,穿过几户人家应该就到街面上了。”
她说着一跃登上墙头,男人仰望着她,眼底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但还是问了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怕什么?上来,跟我走。”陆锦澜朝他伸出手,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借力飞身一跃也站上了墙头。
两人踩着石墙和瓦砾往前,本想静悄悄过去,却被狗发现了。这片家家都养狗,一只狗叫起来,瞬间有十几只狗应和。屋子里的人烦躁的摔门出来,“你们是干什么?给我下来!”
“快跑!”陆锦澜拉住白衣公子,脚下飞快,两人一路上不知道踩碎了多少瓦砾,仓惶逃窜。
系统跟着裹乱,这会儿还在叮叮叮给她加生命值。
眼看着到了街上,忽听呲喇一声,男人的外袍勾在凸起的树枝上,划烂了好大一块。
两人从墙上跳下来相视一笑,心还在怦怦乱跳。
街面上熙熙攘攘,男人衣服破了只得靠墙站着。虽然说里面还有裤子,但衣衫破损被视为不雅。
陆锦澜看了看,“那边有家估衣铺,我去给你买一件外袍,你就在这儿等我。”
“好。”男人爽快答应。
陆锦澜走出两步转身回来,笑问:“你不会像对待晏少娘那样,等我进店,你就跑了吧?”
男人莞尔,“我都这样了,能往哪儿跑?”
也是,陆锦澜放心的去了。
估衣铺多是旧衣,现成的新衣款式材质都很粗糙,她按照那位公子的身量,勉强选了件能穿的。出来一看,傻眼了,刚才那处空无一人。
“哎?人呢?”陆锦澜忙拉住路人询问:“你看没看见一位相貌英俊身型高大的白衣公子?”
连问了三五人都说没看见,一转身眼前一暗,山一样的人影遮住眼前的阳光,吓了她一跳。
那人与她年纪相仿,一身粗布麻衣猎户打扮,其实不是特别高,也就一米七八左右。可她左肩上扛着半只野猪,右肩上挂着一串野鸡还有两只肥美的野兔,仿佛扛着一座小山着实壮观。
这么些东西,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她扛在身上竟然健步如飞气定神闲,平稳极了。
陆锦澜和她面对面差点撞上,一时忘了问询,只是轻叹一声:“少娘好力气!”
那人没理会,冷着脸绕过她继续向前走。
“哎?”陆锦澜又讨了个没趣,叉着腰盯着街面。
耳朵里飘进来一句:“有没有看见一位特别英俊的白衣公子?”
她寻着声望过去,还没瞧见人,只听嘭一声,出“**”了。
懊恼寻人的晏少娘和扛猪猎户狠狠撞到一起,新鲜的半扇猪肉扣在地上,晏少娘蹭了半身猪血。
“你怎么回事儿?”两人同时发问,瞬间就吵了起来。
陆锦澜赶过去,只见猎户拧着眉心疼的擦拭着猪肉上的尘土,“你把我猪肉都弄脏了,你赔!”
“嘿?真有意思。你弄脏我的衣服,我还没让你赔呢!你知道我这料子多贵,这可是织了金线的,你卖十头猪都赔不起。”
“你不撞我,怎么会弄脏你的衣服?”
“你不撞我,你猪肉会掉吗?”
“我好好的走着,明明是你突然撞过来。”
“不是你扛着这么一大坨猪,我会躲不开吗?”
陆锦澜眼看着两个越吵越激烈,连忙劝和:“算了算了,大家都不是故意的,都消消气。晏少娘,你又不差这一件衣服,算了吧。”
晏少娘冷哼一声,“我给陆少娘个面子,算了,我自认倒霉,不要你赔了。”
“不行,”那猎户固执得很,“街面上没有不允许扛猪的规定,我扛猪没有错,你撞上来就是你的不对。这一面猪肉都沾了土,割掉才能卖。你害我至少少卖十斤猪肉,四十文一斤,你赔我四百文。”
晏少娘都被气笑了,开始撸袖子,“四百文是吧?我给你四两,但我今天必须揍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