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间遥独自坐在药店门口的花坛边缘,右手被一块淡蓝色的手帕包裹着,此刻已经浸染成了一片深红。
他盯着手帕发呆,直到听见了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才猛地回过神来。
安室透拎着装着药的塑料袋,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一眼都没看他,转身迈开大步就走。
静间遥心里一慌,立刻站起身跟了上去。
右手随着步伐传来一阵阵钝痛,但他却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跟在那个金色的身影后面。
安室透的步伐越来越快,静间遥也不得不随之加快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热闹的街道,最终走进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建筑。
静间遥跟着安室透走上二楼,看着他打开房间。
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简单的榻榻米。安室透走到房间中间坐下,侧头向他投来目光。
静间遥立刻领会,在他身边坐下。
“手。”安室透的声音比平常要低。
静间遥乖巧地伸出右手,缓缓摊开一直攥紧的拳头。
安室透垂着眼,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被血浸透的结。
当手帕被掀开,露出那两道狰狞的伤口时,静间遥看见他的眉毛又拧紧了几分。
安室透沉默地从袋子中拿出消毒水,拧开瓶盖。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冰凉的液体触碰到伤口的瞬间,静间遥疼得手一颤,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紧咬着下唇。
“疼吗?”安室透盯着伤口,轻声问。
“不、不疼。”静间遥疼得嘴角一抽。
撒谎。
安室透没有戳穿他,只是更加专心地清洗、上药,最后用纱布一层层缠绕,打了个结。
但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隔着那层厚厚的纱布,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静间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那个情报贩子就丢在楼道里,真的没关系吗?”
安室透:“会有其他人处理。”
静间遥立刻了然,是指公安那边的人。
难怪刚才安室透让自己在药店外等待,估计是趁着那个间隙联络了公安。
“现在,你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吗?”安室透严肃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降谷零果然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先道歉总没错。
“对不起。”他低下了头。
“不对。”安室透立刻否定。
静间遥有些茫然。
不是道歉,难道是手帕?
“那个,手帕我会洗干净……不,我会买条新的还给前辈的!”
“也不对。”
静间遥更加困惑。
安室透再次提问:“为什么要徒手抓刀刃?”
“因为那样最快。”静间遥老实回答,觉得这个回答理所当然。
那时刀子离降谷零太近了,虽然脑海里闪过了几个方案,但直接抓住刀刃就是最优解。
更何况,他受伤没什么大不了,他早就做好了走不到最后的心理准备。
他再次用目光检查了安室透的全身,确认对方真的毫发无伤,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前辈,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那你自己呢?”安室透接着问。
“我?”
静间遥看着被纱布仔细包裹的右手,它还在安室透的手心中。他试着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一阵钝痛立刻传来。
还是有点疼,但很快就会好的。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看来雨宫裕之完全没明白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换个方式,无奈地说道:“你觉得我会躲不开那种程度的偷袭吗?”
“不!我相信前辈!”静间遥慌忙解释,“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万一呢!”
“就算受伤,也顶多是轻伤,绝对不会像你现在这样。”
“可是,我受伤没关……”
“有关系!”安室透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压低的声音中有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地为他人涉险,却对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
“雨宫裕之,你的身体难道是消耗品吗?”
“不……”
静间遥猛得睁大眼,被安室透这一连串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奇怪,降谷零。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组织成员生气?
“雨宫,”安室透看着他,语气放缓,“我们是朋友,对吧?”
静间遥想起了几天前他说过的话,愣愣地点了点头头。
“明明不久前你才告诉我,你的爱好是绘画。”安室透的声音沉下来,目光亦有所指地落在他缠绕纱布的右手上。
静间遥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了自己的手。
“为了朋友受伤,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坦然说道。
甚至感觉伤得更值了。
“你……”安室透被气笑了。
“前辈不叫我代号,也是因为我们是朋友?”静间遥问道。
安室透挑眉,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
“雨宫,你认为你自己是谁?”安室透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音节都格外清晰。
我是谁?静间遥看向天花板。
其实这个问题不太需要思考,他知道自己是“静间遥”。
那“雨宫裕之”呢?
咚咚,咚咚咚。
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回应他的呼唤,心跳声骤然放大。静间遥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
“我……”他刚张口,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像是有细小的针在不停地扎刺。
安室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雨宫?”
“我是……”静间遥想要集中精神,但那个简单的答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布。
他越是用力去想,细密的疼痛就开始从太阳穴向整个头颅蔓延。
就在这时。
【今天起,你的代号是:田纳西。】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深处响起。
静间遥呼吸一滞,下意识抬起手按住太阳穴,但受伤的手被安室透握住无法动弹。
【田纳西,为什么要特地从美国赶来参加这次的行动?】
【杀老鼠这样有趣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风声。水声。
一片黑暗。
【琴酒,我找到苏格兰了。】
是自己的是声音。
这时,更多的声音和碎片的画面涌现出来,它们互相碰撞,撕扯着他的灵魂。
【苏格兰,我的枪法很好。】
【……我知道。】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雨宫!”安室透立刻扶住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停下!别想了!”
【田纳西,你接下来的任务是……】
那个难听的电子音如同附骨之疽,和其他声音混杂在一起,在他脑海中不停回响,逐渐放大。
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他拼命想要抓住那段记忆,却只感到一阵更剧烈的疼痛。
“我是……”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是……”
他猛地抓住安室透的衣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色,在纱布上晕染开了刺目的红。
“雨宫!”安室透紧紧握住他受伤的手,试图想把他从痛苦地漩涡中拉出来。
静间遥缓缓抬起了头,灰蓝的眼中满盛痛苦的水光,仿佛随时会决堤。他的眼神涣散,像是在看着安室透,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过去。
模糊的场景,惨白的房间,他被禁锢在中央,身上传来阵阵疼痛。
【你是谁?】
【我是田纳西。】
鞭声。闷哼声。
【你是谁?】
【我是……田纳西……】
“谁?”静间遥低声呢喃。
【#■@●——?!】
【我是……■■■。】
突然,他猛得挥开安室透的手,如同受惊的小兽猛得向后退去。
“雨宫君?”安室透心中沉了下去。
【各项数据正常。】
【咕噜噜噜噜……】
【他怎么了?】
【连接■■■,叫■@#】
【……】
【不要让我失望啊。】
静间遥声音中充满陌生的警惕:“你……是谁?”
记忆与现实在眼前闪烁重叠,头痛欲裂,他几乎无法分辨哪边才是现实。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视线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就像隔了一层晃动不止的水波。
“看着我!”眼前的人再次靠近,按住他的肩膀,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好好看看我!”
他应该要推开。
但是,指尖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就反悔了。
不想推开。
“嗡嗡。”手机在口袋中震动。
他晃了晃脑袋,仔细辨认着眼前的人。
好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金色的发丝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下微微晃动,泛着温暖的光泽。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还有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盛满了一种强烈的情绪。
好眼熟。
“雨宫?”眼前的人说。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在担心自己。静间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张脸……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一个人身着警服的照片缓缓浮现在脑海。那人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在樱花树下绽放着微笑。
那张脸逐渐与眼前这张写满担忧的脸完全重合。
【……就是他。】
【你认识他吗?他是组织的波本。】
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人。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他望着对方,轻声说:“原来是你啊。”
话语间,口袋中的手机又“嗡嗡”震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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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记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