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今日与林怀玉那短暂的接触,云浅凝神细思,确实未曾从他身上感知到半分杀气或敌意。那双含笑的眼眸清澈温和,举止虽唐突,却并无阴诡算计之感。
然而,人心难测,感觉更是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之一。
未来的变数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棋局,谁又能断言下一步是吉是凶?
一个原书轨迹中从未提及的人物凭空出现,甚至可能与那传说中的九尾神族、与那莫测的神力有所牵连。这本身就足以让人心生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云浅心念微动,将还在空中自娱自乐、变换大小的小黑收了回来,重新簪于发间。无论如何,此刻若再任由这家伙肆无忌惮地挑衅秦无内府的肃天,恐怕他们今日真得留下来给客栈掌柜的修缮房屋了。
虽然百川行医百年,确实攒下了不菲的家底,但任何非必要的支出,在云浅这里,都是绝不被允许的!
骤然被收回内府,小黑不甘地嗡鸣了几声,表达着抗议。但云浅早已习惯了它的性子,直接采取了冷处理。果然,得不到回应的小黑闹腾了几下后,也就渐渐消停了。
数日后,百年一度的仙门大比终于要拉开帷幕。作为被天命碑选中的主办宗门,天衍山山门之前,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放眼望去,各式各样的修士与出行法器令人眼花缭乱。
有衣袂飘飘御剑而行的剑修,有如谪仙临世乘坐华丽灵兽座的宗门长老,有挥手间布下缩地阵法一步数丈的阵法大师,更有许多门派弟子簇拥着庞大恢弘的飞行宝船,缓缓降落在指定区域。
在这片流光溢彩喧嚣鼎沸的人潮中,一辆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朴素马车,由一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马拉着,慢悠悠地驶入了天衍山的地界。
马车内,云浅正闭目养神,气息平和。马车外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分坐在驾车位左右两侧。黑衣的秦无面容冷峻,抱剑而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白衣的百川则脸色苍白,微阖着眼,仿佛随时会咳出声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老马踏着稳健的步子,车上的三人似乎全然不受周遭匆忙氛围的影响,自成一方静谧天地。倒是旁边一位策马而行的修士,在超过他们一段距离后,竟又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频频回头张望。
那修士身着藏蓝色劲装,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未经世事的耿直与正气。
马车晃晃悠悠,好一会儿才“追上”这位停驻等待的修士。
他看向面色最是惹人同情的百川,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疑惑:“几位也是要去参加仙门大比的?”
“嗯。”百川微微颔首,气若游丝,“我们是……咳咳咳咳……”话才说了一半,他便猛地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因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看上去痛苦万分,仿佛下一瞬就要喘不过气来。
那蓝衣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脸上顿时浮现慌乱之色,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储物袋中翻找着疗伤或续命的丹药。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丹药,坐在另一侧的秦无已冷着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枚乌黑的药丸塞进了百川口中。
动作干脆利落,只是似乎并无太大效用。百川依旧咳得撕心裂肺。
“无事,他惯常如此,死不了。”秦无抬眸,对上那修士担忧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解释。
那修士将信将疑,看了看咳得惊天动地的百川,又看了看一脸习惯了的秦无,迟疑道:“真……真的?”
“真的。”秦无面无表情地再次确认。
过了好一会儿,百川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如同上好的宣纸,他靠在车辕上,虚弱地喘着气。
“不知……这位兄弟……”百川气息未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你特意停下来……等我们,是为何事?”
那修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坦言道:“我就是好奇,看几位行路如此悠闲,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仙门大比临近,其他人皆是行色匆匆,故而冒昧一问。”
“仙门大比……”百川抬起眼睑,慢悠悠地反问,“不是明日才正式开始吗?”
“对啊。”
“我们今日,已然到了天衍山脚下,为何还要着急赶路?”百川的语气带着理所应当的平静。
那修士闻言一愣,随即认真地想了想,竟觉得颇有道理,憨直地点了点头:“也是。”
确实,有人为提前熟悉环境打点关系而早早到来,自然也有人不疾不徐,准时即可。
他所在的青云山便属于前者,早在一月前就已抵达天衍山附近驻扎准备。也正因如此,他今日见到云浅三人这般悠闲的姿态,才会感到格外好奇。
“在下青云山弟子,纪云星。”直到此时,纪云星才想起自我介绍,他在马背上冲秦无和百川抱拳一礼,姿态端正。
“百川。”
“秦无。”
两人也简单报了姓名。
听到“纪云星”这三个字,马车内一直闭目养神的云浅,缓缓睁开了眼睛。原书的剧情在脑海中掠过,这个名字确实被一笔带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
但有趣的是,书中提及,这纪云星,似乎是秦无的情敌。
秦无的情敌?
这很难让人不好奇!
云浅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抬手,用指尖轻轻撩起车窗边的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马背上的少年郎,剑眉星目,面容周正,眼神清澈坦荡,一看便知是自幼在正派宗门长大,心性纯直之人。
嗯,模样生得倒是不错,英气勃勃。云浅在心中客观地评价着,不过嘛,比起自家小师弟那冷峻出尘的样貌,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纪云星也在此时回过头来。目光恰好穿过被撩起的帘角,对上了马车内那双清亮探究的眼眸。
仅仅是一瞥之间,纪云星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如同熟透的虾子!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有些慌乱地扭回头,不敢再看,嘴里连说了两遍:“冒、冒犯了!”
云浅挑了挑眉,觉得这反应颇为有趣。不过是寻常的对视一眼,何来“冒犯”之说?这青云山的弟子,未免也太过于纯情了些。
“师姐?”秦无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向云浅,声音放缓了些,“有什么事吗?”
“没事。”云浅摇头,语气自然,“就是看看,挺好奇这位青云山的小兄弟长什么模样。”
秦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他将视线转向马背上的纪云星,目光在他泛红的耳根和略显局促的背影上扫过,眼神里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纪云星再次回过头来。而此时,云浅已经大大方方地将整个车窗的帘子都掀了起来。她两手交叠,下巴懒洋洋地垫在手臂上,一双明澈的眼眸毫无避讳地落在纪云星身上,带着纯粹的好奇与打量。
“我、我是纪云星。”他被看得更加紧张,声音都有些不稳。
“嗯,听到了。”云浅笑了笑,容颜在日光下更显清丽,“我叫云浅。”
她看着眼前这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实在难以想象,日后他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成为自家那位冷面小师弟在情路上的竞争对手?
光是设想一下那可能的场景,云浅便觉得颇为有趣。她的目光在纪云星和秦无之间转了转。
秦无正看着纪云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冰冷冷的,与纪云星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个性情南辕北辙的人,若是将来追求同一位姑娘,那场面,一定精彩极了。
云浅心中不由得对那位尚未登场的“女主角”,生出了几分期待。
马背上的纪云星像是终于找到了打破尴尬的话题,恍然大悟般问道:“还不知三位来自哪个门派?或许我们还是邻居。” 他指的是驻扎地相邻。
“区区小宗,名号不足挂齿。”云浅放下手臂,帘子随之垂下少许,语气随意地回答道。
车辕上的百川闻言,静默了一瞬,内心复杂:区区苍旻山,不足挂齿……
想当年千年前,苍旻山可是修真界第一鼎盛的大宗门,威震四海。如今倒也确实成了“区区小宗”,毕竟整座仙山,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他们师姐弟三人了。
云浅说得如此淡然,纪云星便也信了,并未多想,反而十分真诚地安慰道:“无论门派大小,能来这仙门大比与各方同道切磋交流,取长补短,便是好事。”
“是啊,”百川接过话头,语气温和,“我们此番前来,主要是出门见见世面。”
云浅赞许地看了百川一眼,这孩子,果然上道!
原本纪云星只是心中好奇,停下来想问一句,却不知怎的,这一问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放缓了马速,跟在了这辆朴素的马车旁边。
四人结伴而行,一路上主要是百川与纪云星偶尔交谈几句,气氛倒也还算融洽。不多时,便来到了天衍山宗门入口处的登记点。
负责接待的天衍山弟子,皆身着统一的白色束腰劲装,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显得干练而气派。
云浅从容地走下马车,秦无与百川则一左一右,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姿态恭谨。
“麻烦几位,这边验证一下身份。”一名天衍山弟子指了指桌面上两块约莫手掌大小的莹润石头,示意云浅将手放在其中一块之上。
云浅目光落在石头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这是何物?”
“此乃置于天命碑下的天命石碎片,”那天衍山弟子耐心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可验明修士的身份、骨龄、所属门派、修为境界以及主修种类。”
“哦?竟如此神奇?”云浅一边说着,一边依言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按在了冰凉的石头表面。
随着她的动作,天命石骤然亮起一阵柔和却不失耀眼的白色光芒!光芒汇聚,在石头之上的空中,清晰地显现出几行古朴的文字:
【云浅】
【骨龄:一百一十七】
【门派:苍旻山】
【辈分:第一百四十八代弟子】
【修为:未知】
【修炼种类:杂修】
云浅平静地看着空中那几行字,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真这么神奇?”
她很平静,身后的秦无和百川同样面色如常,仿佛眼前所见再普通不过。
然而,四周同样在排队或等待、恰好看见这几行字的人,却无法保持平静了!
“苍旻山?!”有人失声低呼。
“是那个千年前的苍旻山?!”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悄然蔓延。
纪云星更是瞬间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百川,声音都提高了些许:“百川兄!你们……你们这叫做‘区区小宗’?!”
百川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神色坦然,甚至带着点无辜,认真回答道:“我们宗门……人丁稀少,确实很小啊。” 整个门派就三个人,难道不算小吗?他觉得自己所言甚是诚恳。
而那天衍山弟子脸上的震惊,则更为复杂。他们不仅因苍旻山这个早已沉寂多年的名字重现而震动,更因修为那一栏刺眼的“未知”二字而愕然。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俯身检查了一下天命石,喃喃道:“这……这石头难道是坏了不成?”
自古以来,天命石验查修士修为,从未出过差错,怎会验不出此女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