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霁这一击,凝聚了十成的功力,魔气汹涌,没有丝毫留情,直取百川要害!
百川仍处在“百霁竟然真的对他下死手”的巨大震惊与心痛之中,待他恍然回神,仓促抬手想要格挡时,那缠绕着浓黑魔气的利爪已近在咫尺!
眼看着死亡阴影笼罩而下,百川在这一瞬间,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了许多画面,师姐近日来总是心事重重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云浅一反常态,大量绘制攻击符咒的举动,还有这些年,她反复叮嘱百霁修炼要定心的那些话语。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这就是师父口中,那无法违逆的“天命”吗?
百川忽然明白了。他嘴角轻轻抿起,眼中闪过一丝掺杂着悲凉与释然的了然。
既然避无可避,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那便,不必再躲了。
他几乎要放弃抵抗,闭合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朴实无华的木剑破空而至,携带着沛然莫御的纯净灵力,瞬间在百川身前化作一道凝实的剑意屏障!
是云浅!
她终于赶到,在最后关头护住了百川!
然而,有心魔之力加持的百霁,功力暴涨远超寻常。云浅仓促间布下的木剑屏障,虽挡下了大部分攻击,却仍有一道刁钻狠戾的魔气,如同毒蛇般寻隙而入,悍然穿透屏障,狠狠撞在百川心脉之上!
“噗——!”
百川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震,痛苦地捂住胸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口中狂涌而出,眼前一黑,重重向后倒去。
眼看着百川倒地,气息瞬间萎靡,操纵着百霁躯体的心魔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哼,这具身体真是废物!竟连本座五成的力量都承受不住,发挥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沉重霸烈的剑风已当头劈下!
秦无手持神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锁定“百霁”,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痛心:“我不管你是谁!从我师兄的身体里滚出去!”
“百霁”随意抬手,萦绕着黑气的五指竟硬生生抓住了秦无劈下的剑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脸上浮现出一个与百霁平日神态截然不同的充满邪气的古怪笑容,声音沙哑:“小师弟,说什么胡话?我……就是你的三师兄啊。”
“你不是!”秦无眼眶瞬间通红,怒吼一声,体内灵力疯狂运转,剑势再起,与“百霁”战在一处。
一时间,剑光与魔气在空中激烈碰撞,爆鸣不绝。两人身影翻飞,转眼间已交手数十招。
云浅趁机飞身至百川身边,将他扶起,精纯温和的化神期灵力毫不吝惜地、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小心地滋养修复那受损严重的心脉。
心脉乃修士根基所在,一旦受损过重,极难彻底恢复。原书中,百川便是受了百霁全力一击,心脉尽碎。纵然后来白宴耗尽毕生灵力为其修补,也仅仅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其修为自此再难寸进,成了一个离不开灵药吊命的病弱之人。
今日,云浅虽及时挡下了大部分攻击,可那道穿透屏障的魔气,依旧重创了百川的心脉。
万幸的是,伤势比原定的命运轨迹,要轻上一些。这或许……已是挣扎后的一线微光?
然而,战场上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入魔后的百霁修为暴涨,秦无虽得神剑之利,渐渐也落了下风。
“铛——!”
秦无反手一剑,勉强架住“百霁”一记重击,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手腕剧痛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百霁”却猛地抽身后退,竟不再与他缠斗。
那双赤红的眸子冷冷扫过云浅和秦无,身影一晃,便欲朝着山下方向遁去!
他要离开苍旻山!
“三师兄!”秦无下意识急追而上,想要阻拦。
但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云浅如一道轻烟般飞掠至空中,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百霁飘飞的衣角。可就在那一刹那,她身形猛地一顿,硬生生止住了去势,旋身落回百川身边。
秦无也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追。他紧握着剑,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死死盯着百霁消失方向的眼睛,泄露出深不见底的痛苦与不舍。
百川重伤昏迷,性命垂危,云浅不敢离开。而秦无,纵有心阻拦,也绝非此刻百霁的对手,追上去亦是徒劳。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被魔气缠绕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在苍旻山的边界,投入山下无边的黑暗之中。
眼睁睁看着一切,依旧沿着那本“书”的轨迹发展,云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她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这里,究竟是一本被书写好的书,还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如果是一本书,这天命,当真就不可违逆吗?
如果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天命,又真的无法撼动吗?
身为来自二十一世纪、坚信人定胜天的优秀警员,云浅的骨子里,从不相信什么“命由天定”!
她深深凝望着百霁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夜空看穿。随后,她低下头,伸手将腰间那个装满了她心血符咒的乾坤袋,重新系紧,动作缓慢而坚定。
离开苍旻山护山灵阵的范围,百霁或者说,主导这具身体的意识,他身影一个踉跄,有些狼狈地坠落在一片幽深的森林之中。
他周身上下那浓郁的魔气,竟肉眼可见地淡薄、紊乱了许多。与此同时,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仿佛浑身的血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痉挛。
“咳……”“百霁”抬手,抹去唇角溢出的一丝暗沉血迹,随意找了棵粗壮的树木,倚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秦无和云浅并未能重伤他。此刻的虚弱,纯粹是因为百霁这具原身的根基与经脉,远不足以长时间承受心魔那过于狂暴强大的力量,而产生的排斥与反噬。
他或者说,百霁残存的意识抬起头,透过交错的枝叶缝隙,望向天空中那轮依旧清冷的月亮。此刻,那双眸子中的赤红竟褪去不少,显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
他再一次……没有家了。
只是这一次,是他自己亲手做出的选择。
百霁就那样安静地靠在树下,一言不发,平静地仰望着那轮月亮,看着它逐渐西沉,光芒被东方渐起的熹微晨光一点点吞没。
温暖的朝阳终于升起,柔和的光芒穿过林间薄雾,斑驳地洒落在他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百霁挣扎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一摞厚厚的、折叠整齐的黄色符纸,从他微微敞开的衣襟内滑落,散在了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他低头看去。
上百张绘制精美的符箓,静静地躺在枯叶之间。那黄纸,那朱砂的纹路,那流转的灵光……每一笔,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师姐云浅独有的笔触,蕴含着她精纯的灵力和……无声的牵挂。
这一刻,百霁心中那根紧绷了一夜、支撑着他完成这场残酷抉择的弦,砰然断裂!
压抑了整晚的沉静被彻底打破,巨大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一张一张,极其小心地将那些符纸捡起,紧紧捂在胸口。
滚烫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颗接一颗,砸落在那些承载着师姐心血的符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按照原书的轨迹,离开苍旻山后,初步压制了心魔反噬的百霁无处可去,只能遁入魔界。而魔界弱肉强食,危机四伏,他在那里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残酷厮杀与吞噬,双手沾满血腥,才最终踏着无数魔族的尸骨,登上了魔界霸主的之位。
云浅画的这些符咒,对于日后可能身处魔界漩涡中心的他而言,威力或许并不算强大。但这份“以备不时之需”的心意,这份明知他可能坠入黑暗却依旧试图为他点亮一丝微光的挣扎,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沉重。
她舍不得他吃苦,她试图违抗天命。
可最终……她似乎还是没能成功。
在那庞大、冰冷、看似不可动摇的天命面前,她们的努力与挣扎,是否真的如同尘埃一般,微不足道,无从抵抗?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了百霁的心上,也压在了每一个知晓命运轨迹的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