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猫和人都十分沉默。
顾衍之将他放到沙发上,拿来干毛巾和风筒。
然后将他抱起来,用毛巾擦拭。
动作不算轻,穆眠艰难而狼狈地从毛巾里冒出头。
他用两只爪子环住顾衍之的小臂,勉强固定住自己。
而下一秒,嗡嗡嗡的风声又响起。
一股强大的风,向自己袭来,他下意识躲闪,却被一只大手轻易桎梏住。
穆眠被迫承受着风暴的袭击,像一朵在风雨里无人疼爱的脆弱小百花。
风声终于暂停,他着急忙慌逃离,缩到沙发一角。
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心疼曾经的棉花,也心疼现在的自己。
顾衍之见他这副模样,摸了摸鼻尖,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啊,不会照顾猫。”
这人分明十分狼狈,却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儿,大长腿随意支着,一双深眸落到自己身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穆眠莫名觉得,他心情还不错。
穆眠:“?”
这人不爱跟人打交道,偏爱和一只猫。
什么怪癖?
至于他为何会发出这样的疑问,那还得从很久之前说起。
他第一次见顾衍之,是在顾爷爷家的花园。
顾穆两家是世交,生意上多有往来,而他那时候最爱找顾陌礼玩。
对了,顾陌礼是顾爷爷的孙子,大他四岁,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也是顾爷爷的骄傲。
谁料一场意外,顾陌礼发生车祸,失去双腿,一切都变了。
他要被送出国治疗,就在他出国的当天,穆眠偷偷跑进顾家别墅,想送他。
那天下很大的雨,小穆眠穿着自己心爱的小黄雨衣和雨靴,抱着自己最爱的小汽车,偷溜进顾家花园,然后看到了跪在地上,淋着雨的少年。
那就是顾衍之。
那时的自己十分好奇,支着小屁股看人,觉得眼前的小哥哥特别好看,于是就很不仗义地忘记了顾陌礼,蹲在一旁,陪他一起听雨。
他记得自己说了好多话,絮絮叨叨地跟那天的雨一样,绵延不绝。
而旁边的顾衍之却一句话也没说。
他看他脸色发白,十分善解人意,甚至去旁边的佣人房拿了毛巾和糕点,献宝似地分享给他。
而顾衍之只是冷冷摇头,一言不发。
后来,他被顾爷爷家的佣人发现,送回了穆家。
他生了场病,之后再去顾家,顾陌礼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爱说话,不爱理人的顾衍之。
穆眠回过神来,顾衍之已经泡了澡出来。
他似乎很忙,头发也不吹干,便拿着笔记本开启远程会议。
一人一猫各占沙发一角,倒也和谐。
顾衍之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只是偶尔出声,穆眠听着听着便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只是仍是大雨天。
下雨适合睡觉,穆眠昨天一番折腾,觉得有些累,便打算睡个回笼觉。
没曾想房间还有人,他刚闭上眼睛,便听到动静。
循声望去,看见顾衍之穿着运动服从健身房走出来,显然刚运动完。
一副精力无穷、神采奕奕的样子。
穆眠:“……”
人比人气死人,猫比人气死猫。
算了。
穆眠轻叹口气,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黑色的包里。
他呆了呆,扒拉着爪子,从透明层看出去。
才发现自己在一辆车上,顾衍之正在开车。
不声不响被转移了阵地,穆眠有些担忧。
毕竟,绝育就像头上的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松了口气。
因为车停在了顾氏大厦停车场。
显然,这只是去搬砖的路。
虽然不知道顾衍之在抽什么风,但穆眠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乖乖待在猫包里。
很快,来到办公室。
顾衍之将自己抱了出来,将他放到沙发上,穆眠便乖乖地寻了个最佳姿势,继续躺平。
他闲来无事,免费参观了顾氏当家人的一天。
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忙!
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文件,见不完的客户。
看到最后,穆眠都累了。
顾衍之却依旧不停不歇,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直到下午三点,他才稍稍有了空闲的时间。
穆眠看他朝自己走来。
他戴着薄片眼镜,脱去西服外套,宽肩窄腰,比例优越。
为了工作方便,衬衣袖挽至小臂,熨烫笔挺地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
随性,却莫名好看。
穆眠眨眨眼,还未反应过来。
一只大手就伸出来,揉了揉他的大头。
穆眠皱着鼻子,嫌弃地想要躲开。
这人却变本加厉,坐到他旁边,对他一顿乱吸。
“喵!”
穆眠冲他龇牙咧嘴。
却看见这人半靠在沙发上,姿势随意,是难得的放松。
穆眠:“……”
先放过你。
没一会儿,外面的敲门声响起。
顾衍之坐直身体,沉声道:“请进。”
进来的是高特助,作为美国著名大学留学归来的高材生,是顾衍之的得力助手。
此时他的语气却有些迟疑:“孙总在外面,吵着要见您。”
顾衍之道:“让他进来吧。”
高特助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那位孙总便走了进来。
此人中等身材,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极为讲究。
顾衍之对他还算客气:“孙伯请坐。”
孙总瞧他这态度,顿了顿,然后露出长辈的和蔼神情,坐到顾衍之的对面,语重心长道:“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孙伯,我很欣慰啊!”
顾衍之挑了挑眉道:“您是长辈,叫您孙伯是应该的。”
孙伯便意有所指道:“孙伯老了,也折腾不起了!衍之啊,未来属于你们年轻人,就让我安生过完这几年,如何?”
顾衍之抬头看他,颇为不解道:“您为了贵子,百般谋划,以公司之利,谋子之便,倒是挺能折腾啊!”
孙总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无言,顿了顿又道:“哈哈,我不懂你说什么!”
顾衍之:“您懂的!”
孙总:“……衍之啊,这些年,我对顾氏没有功劳也有苦恼,你爷爷……”
顾衍之却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会给您一份体面的退休金。”
“你!”孙总站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终于恼羞成怒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顾衍之语气淡淡:“我给过您机会了!”
孙总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狠声骂道:“我就知道,像你这种对爹妈都狠的人,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一旁看热闹的穆眠:“!”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要冲过去。
却被一双大手拦住,将他抱了回来。
大手的主人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
他懒懒抬头,漫不经心道:“是啊,您现在才知道?晚了。”
他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不送。”
那位孙总气急败坏地走了。
顾衍之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关门声略重。
转身,对上一双清澈、明亮,却怒气冲冲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直到顾衍之将带来的食物,放到自己跟前。
穆眠才后知后觉有点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现在有些心虚地低头,吃着眼前的食物。
顾衍之半蹲在一侧,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穆眠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这样的情景,他只能埋头苦吃。
吃着吃着,总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却怎么也想不到来。
直到那位高特助敲门进来,拿着一份饭盒:“顾总,和销售部的会议是四点,您先吃个午饭?”
穆眠猛地抬头,他终于想起来。
三点多,顾衍之自己也没有吃午饭。
顾衍之立起身,语气淡淡道:“谢谢,放那边就好。”
高特助顿了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饭盒放到沙发前的短几上。
待高特助出去,顾衍之回到办公桌前,开始看文件。
穆眠看了他好几眼,终于没忍住,跳到办公桌上,用爪子扒拉他手中文件。
顾衍之挠了挠他的下巴,将他撇到一边。
穆眠坚持不懈,对着顾衍之一顿乱喵,还朝饭盒的方向使劲看。
顾衍之:“你想吃?”
穆眠便转身去了短几。
顾衍之只得起身,跟了过去,打开饭盒,看见有白粥,猫咪吃了应该无事,他便将粥放到棉花面前。
棉花却只是嫌弃地转过脑袋,用肉爪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顾衍之:“……你要我吃?”
他刚问完,便看到棉花朝他翻了个明显的白眼。
顾衍之:“……”
就这样,一人一猫终于用完迟来的午餐。
*
顾总忙完,已经晚上七点,他将棉花放回了猫包。
穆眠有点累,他乖顺地在里面趴着,却听到顾衍之的电话响了。
“下班了,马上过来。”
“辛苦加班!”
“绝育完?当然回家。”
穆眠猛地弹跳起来!
所以,这人今天带上自己,是打这个主意?
穆眠在猫包里急得团团转:“喵喵喵!”
顾衍之听到他的动静,用手在猫包上拍了拍。
穆眠跳得更凶了,整个猫包都摇晃起来。
“棉花!”顾衍之语气加重。
但此时的穆眠已经失去理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
“喵喵喵!来人啦,救命啦!谋杀呀!”
一道惊慌却清透的少年声音在办公室突兀响起。
一人一猫,皆双双愣住。
穆眠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然后,小心翼翼缩成一团。
顾衍之则在惊诧里快速回过神来,他对电话里的季井然道:“抱歉,今天不来了,再联系。”
说完便直接挂断电话。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回沙发上,盯着猫包里缩成一团的棉花。
脑子快速闪过一个奇怪却合理的念头。
“穆眠?”语气确定。
穆眠:“?”
喂,一只猫会说人话,您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
他继续装死,试图蒙混过关。
笑话!这样的天方奇谭,要是顾衍之新账旧账一起算,将自己交出去,自己一定会很惨。
所以他打定主意不出声,就让死对头觉得刚刚是幻觉好了。
穆眠装死许久,旁边也没有动静。
他终于忍不住动了动,睁开眼朝那边看了眼,然后对上顾衍之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