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林培两口子又在吵架。”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习惯了。”
“要不要上去劝劝?”
“算了吧,你劝不完的,过两天还得吵。”
“欸,别说了,他家孩子回来了。这不是星河嘛,好孩子放学啦?婆婆家里刚炸了爆米花,来尝尝好不好呀?”
“不用了,谢谢婆婆,我得回家写作业。”
“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哎,就是摊上了糟心的父母,一天到晚没个好日子过……”
上了楼,砰地一声,门被摔上了,林星河却还没来得及进屋。屋里是砸烂杯盏的动静,林星河拿出了钥匙,犹豫一瞬还是收了回来。
爸妈争吵,他从来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要是向着妈妈,爸爸还会迁怒,觉得是妈妈在他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坐在楼梯道的台阶上,膝盖上垫着书,书上垫着作业本,趁着天还没黑开始写作业。
半个多小时之后,屋里的动静小了,只剩下孟云的呜呜啜泣。林星河收拾好书本,揉揉发麻的屁股,终于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孟云走了出来,见儿子等在外面,脸上露出了惊讶与抱歉的神色,“星河怎么坐在这儿啊,回来多久了?冷不冷?”
林星河说:“刚回来,不冷。”
孟云草草擦掉脸上的泪痕,拉住了儿子的小手,“饿了吧,妈妈带你吃肯德基好不好?不是早就想吃的么。”
林星河乖乖嗯了一声,“要吃小鸡块,还要喝可乐。”
孟云笑了,“小孩子得少吃油炸食品,更要少喝饮料。不过今天都随你,妈妈给你买双份小鸡块!”
林星河用力嗯了一声,甜甜笑着。
……
然而,这是母子俩共进的最后一顿晚餐。
林星河吃得小脸上都沾了番茄酱,小手上也满是油渍。他没擦,抱起大杯可乐就喝,喝饱了,勇气也打满了,便扬起稚嫩的脸庞对孟云说:“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好不好?”
孟云的手一抖,薯条掉在了托盘里。
她眼眶红了:“儿子,你说什么呢?”
林星河说:“你们离婚好不好?我不想再听你们吵架了。我班里的同学也有单独跟着爸爸或者妈妈的,虽然过得有点难,但我觉得,只要你们不再吵架,我过得差一点也没关系的。”
“儿子,你……”孟云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也发着颤,“你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以后都没有完整的家了,你不会难过吗?万一有小朋友嘲笑你、欺负你怎么办呢?”
林星河说:“我会难过,但我觉得这种难过只会有一点点。妈妈,我看到书上说,每一个小朋友都应该是爱情的结晶,只有生活在爸妈相爱的家庭里才能获得幸福。那么,你和爸爸还相爱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记惊雷,狠狠劈在了孟云的头上。
孟云再也忍不住,搂着儿子的肩膀哭了起来。她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遍遍亲吻儿子的额头和脸颊,痴心妄想,要把亏欠儿子的母爱全在这一刻补上。
她哽咽着问:“那要是爸妈离婚了,你想跟谁?”
林星河小嘴张开,想了一下,却又把话头咽了回去。这一刻他似乎看懂了,妈妈盼望着的是自己不该给出的一个答案,于是他违背了自己的心意,说道:“我想跟爸爸。”
他听别人说,带着孩子的爸爸还会再结婚,但带着孩子的妈妈可能会为了孩子选择一个人。那样的话,妈妈就太苦了。反正跟着爸爸也不代表不能再跟妈妈见面,长大以后还是可以赚钱送给妈妈的。
只可惜孟云没能等到小娃娃把这些思绪梳理清楚再表达,听到这一句就泣不成声了。悲痛之下她跑出了餐馆,本是为了平复情绪,却是一去再也没回来。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们把事故地点围得水泄不通,报警的报警,拍照的拍照,还有胆子大的上去摸鼻息,嚷嚷着“死了”“没气了”——仿佛比过年还热闹。
但谁也没留意到,就在街道边的红色餐馆里,隔着玻璃窗,可怜女人的小儿子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切。
轰隆隆,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短短几秒钟街道就没人了,只剩一辆打着双闪的工程车,和一个躺在地上接受雨水冲刷的女人。
看热闹的人们还不舍得散去,纷纷躲到红色的屋檐下继续观看,互相询问女人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孩,是不是她的儿子之类的。
没人知道。只瞧见那小孩趴在女人的身上,徒劳地擦着女人脸上的雨水,一遍又一遍……
“你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听说跟你有关系?”
“不懂事啊,太不懂事了,都是劝和不劝分,你怎么能劝自己妈妈离婚呢。”
“你真不该对她说那些话,要不是你伤了她的心,她不会突然跑到大马路上去的。哎,可真造孽啊。”
……
痛,好痛,心里痛,浑身都痛。
……
“没事的,别把自己崩这么紧。”
“我知道你听得见,试着接纳我。”
“林星河,林星河,别怕,醒过来!”
轰隆隆,轰隆隆,雷雨终于停歇了。气温骤降,雪花纷纷扬扬,满目猩红也变成了银白。不远处,坚韧挺拔的雪松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朝林星河伸出手来。
林星河也向他遥遥伸手,指尖接住一片冰凉的雪花,传回心脏的却是燃烧般的滚烫。倏然间,时光轮转,不知怎的又回到了一片花团锦簇中,指尖的雪花融化成了芬芳的玫瑰。
穿过迷蒙水雾,听见了,是小灵奴的声音。
当这声音化成一股温润的力量,木质香调的信息素便犹如滚滚松涛送来的清风,终于缓缓沁入了林星河的识海中。
林星河熬过来了。
“屹……”
这是林星河第一次这样称呼段君屹。之前段君屹没少强调不要在“屹”字后面加个“仔”,可现在听见林星河叫出来,竟然觉得亲密得不像话,心里软成了一片。
他拍拍林星河的后背,说:“没事了。”
林星河点了点头。可望着对方鼻下的淡红色血痕,怎么可能没事,他内疚得快要爆炸。
他想抽两张纸巾,却因为腹痛起不了身,段君屹察觉他的意图就自己擦了血痕,说:“我没关系,别往心里去。倒是你,刚才一直在喊你的母亲,说自己这条命是赔给她的。为什么,方便告诉我么?”
林星河无奈地摇了摇头,段君屹便说:“好,那我不再问了,但你既然还活着,以后也不要再说什么把命赔给谁的话了。作为神树,你肩上的担子远比你想象的要重得多。”
林星河说:“知道了,对不起。”又禁不住苦笑一声,“你怎么这样啊,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我施压,就不能……”
段君屹问:“不能什么?”
林星河说:“没什么,就这样吧,这样很好。虚伪的安慰我听得太多了,但在安慰的背后,他们责备的眼神让我瑟瑟发抖。我犯了错,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所以我一辈子都不能被原谅了吗?”
林星河黯然神伤,两行泪水悄然滑落。段君屹仿佛身不由己一般,竟然伸手接住,只觉得掌心都要被烫穿了似的。
林星河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时上官茂急匆匆地赶来了,脚步未到声先至,在外面咆哮:“星河少主怎么样了?你们几个灵侍都是干什么吃的,里头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杵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不用骂他们,”段君屹打开了房门,说,“就算他们进来也帮不上忙。倒是你们,多少可以派得上用场。”
上官茂低头瞥了瞥说话的小娃娃,觉得没大没小缺少管教,但以他身份也不至于要纡尊降贵去跟一个小娃娃计较,瞥了一眼就没作声。
上官司朔率先来到床前,一见林星河的脸色登时捂住了嘴,急得快要哭出来,“才小半天没见就成了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您快来看看,星河他是怎么了?”
上官茂拍了拍这菩萨心肠的养子的肩膀,说:“精神力有些混乱,但问题不大。你哥哥呢,怎么又跑没影了,到底有没有去叫医生?”
“来了!医生!”
房门忽然被踹开,上官司麒押着赖医生冲了进来,差点把上官茂撞倒在地。上官茂要骂,上官司麒却看也不看他,像审犯人似地直接把赖医生丢到了床边。
赖医生理了理自己被拽开了线的衣领,敢怒不敢言,只嘀咕了一句:“看诊就看诊,有必要这么粗暴吗?”
上官司麒凶巴巴地喊:“你快点!”
赖医生被惹毛了,噌地一下坐到床边,“先前就说要给林少主把脉,死活都不同意,现在怎么又把我这样这样地抓过来?”
他做了个鸡刨食的动作,却落得上官司麒一记眼刀。上官司麒举起拳头要揍他,得亏有上官茂拦着才没叫那拳头落下来。
段君屹等得不耐烦,说:“赖医生,请吧。”
赖医生端着架子哼了一声,看看上官茂的脸色,要说的难听话还是咽回去了。瞧见林星河的手腕上搭了一张纸巾,他心里啐这南疆少主可真矫情,干净个什么劲儿,于是把脉的时候故意捏得很大力,说:“哟,这底子也太寒了,今天服用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段君屹说:“一碗高山景天熬的汤药。”
赖医生说:“不对吧,汤药还有吗?我得亲自闻一下。”
段君屹说:“没有了,盛汤药的保温盒也洗干净了。”
赖医生说:“那描述一下汤药的性质呢?比如颜色、气味、浓稠度、尝起来口感怎么样之类的。”
段君屹说:“橙色偏淡淡的红,高山景天的气味,口感……”
“口感微涩,但有回甘。”林星河声如蚊蚋。
“这就没错了,”赖医生说,“林少主服用的不是高山景天,而是高山寒景天。别看只差一个字,区别大着呢。景天性温和,熬出来没有涩味,寒景天性阴寒,是长在高山雪原上的品种,天生自带生涩味。您这是误服了呀,情况不妙,不妙啊不妙。”
段君屹说:“别危言耸听,配点温热滋补的药呢?”
赖医生说:“哪有那么简单。高山寒景天,卧冻土十五载发芽,积雪里出苗,融冰时成熟,非热燥体质不能进补。即便进补也要少量多次,一般都是十碗水熬成一碗,冷藏起来,一天取那么一两勺用水化开服用。林少主怕是之前就得过严重的寒症,没恢复好,被这药引发旧疾了。”
“那,那该怎么办?”上官司麒着急地问。
“你还敢问,都是你闯的祸!”上官茂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不高兴又要上家法。
林星河只得虚弱地摆手,“上官叔叔别罚他了,我现在也没多少精力,还是先听听医生的办法吧。”
赖医生便拿来药箱,说:“我带了点解百灵,可以暂时止痛,但要想以后能正常生养,还得慢慢调理。”
林星河抬起眼帘,“什么生养?”
赖医生说:“您不是和北疆灵主定下婚约了吗,那结婚之后肯定是要生孩子的,但您这底子太寒了,只怕难了。”
林星河本来脸色惨白,这下硬生生给涨红了,犹在病中惊坐起,挣扎着为自己找补尊严:“我就理解不了,就算要联姻,你们凭什么就认定该由我来生娃?不是雌雄同株么,他也能生的吧!”
此言一出,上官茂父子俩互相交换了个奇怪的眼神,赖医生也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搓着嘴角不说话。
林星河怎会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寄希望于上官司麒和小灵奴,然而上官司麒耿直得厉害,张口就说:“林,他很强。”
林星河:“咳!你闭嘴,屹仔,你说。”
段君屹启了启唇:“这……”
林星河万万没想到,连自己的小灵奴也不帮自己说话,委屈了,捂着肚子倒回床上。“行,行,他比我强是吧,那现在也挺好的,我拿不到种子培育小树苗,也不能给他生孩子,地界就凉着吧。”
众灵:“……”一时还真犯起了难。上官茂也露出了愁容。
段君屹倒是不担心,只不过瞧林星河这副可怜样子有些不忍。说来说去,自己没能把汤药甄别准确也要负一部分责任。于是退让一步,“你说得对,他也,也能生。”
林星河感动地扭过脸来,“屹仔……”
谁知赖医生又反驳:“不是这个道理,那同样都是血,有的血能输给别个,别个输给它就不行。那生殖细胞中的坐果因子也分供体型和受体型,受体型容易受孕,供体型容易授孕,反了不行的。”
赖医生还想展开来解释,林星河直接打断他:“我懂生理学,但有什么道理说我是受体型,他是供体型?”
赖医生笑呵呵道:“自然是根据您和北疆灵主的体型外貌判断的,您要是信不过,可以授权调取医疗档案,我帮您分析分析就知道了。”
林星河想也不想,答道:“授权!”
感谢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mua!
注:坐果因子什么的,别太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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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