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几人还在埋头苦干,丝毫不知他们的师尊正开怀畅饮。
林硕与向谦在同一块田里,一个负责用小铁揪挖掉毁坏的灵植,另一个立刻补种上新苗,顺带整理好乱糟糟的灵土。
两人合作多年的默契程度不是旁人能比的。
原本一片狼藉的灵田很快就焕然一新,变回了平整规矩的模样。
其实杜承祖他们破坏的范围有限,且田中的不少灵植,已经自行恢复了生机,甚至比出事之前的长势更好,所以几人要补种的地方不算太多。
没有人询问贺霄,被煞气侵蚀的灵植为何会“死而复生”。
但为了将来不让人看出端倪,林硕提议,将生长情况相近的灵植移到一处。
贺霄挽着袖子站在旁边,欣赏了片刻两位师兄干净利落的身姿,他羡慕道:“林师兄和向师兄动作真快。”
明煦闻言安慰道:“师弟的动作也不慢。”
贺霄惭愧地摇了摇头:“我还差得远。”
说罢他的眉眼低垂,看上去有些难过:“这次的事都怪我。”
“要不是我在灵膳堂前和杜承祖逞口舌之快,他们不至于借题发挥,痛下杀手。”
明煦身上的浅金色羽衣换成了轻便的布衣,她补上一棵小苗才直起腰,认真地看着贺霄问道:“师弟,你真的认为,没有此事,那些人就会安分守己吗?”
贺霄不吭声了,杵在原地思考起来。
鹰岩峰的弟子和辉云峰的弟子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算贺霄再谦逊,再退让,杜承祖他们也只会得寸进尺,处处针对。
只要辉云峰存在一天,或者说,只要金沅还是天珩宗的长老,裘昌平和他那些弟子便会一直嫉恨下去。
明煦温和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冷静坚定:“与其事事反思自己,不如用实力让别人无话可说。”
“修行路上阻碍颇多,但没有一个值得让你停滞不前。”
“当观水月,莫怨松风。”
明煦弯下腰,轻轻为刚栽的小苗覆上土,笑道:“我相信,未来师弟的成就,一定会令那些平庸之辈望尘莫及。”
贺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连你都还打不过!”
明煦反问道:“现在打不过,以后也打不过吗?”
贺霄感觉一股热血直直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是啊,回宗之前他还想着要趁修为大涨之际,一举冲击至元婴期。
等突破到元婴期,他就能超越师姐了。
他没资格在这里垂头丧气!
贺霄精神一振,挥动铁揪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远处的林硕和向谦相视一笑,原本放慢的动作恢复了之前的频率。
星光照亮了灵田中默默劳动着的背影,同时照亮了山顶正在对饮的几人。
金沅哄着陆宁尝了金秋桂雨和兰芷清露,这会儿正看戏似的指点着陆宁的“醉剑”。
“不对不对,你的手肘还得再抬高点,小臂放平!”
“剑锋向前,不是对着你自己!”
“唉,你怎么这么笨呢!让我来!”
陆宁的脸被酒气熏得通红,黑亮的眼睛透出点点水光,看起来懵懂又无辜。
“这剑...不听...我话!”
“不听话...不要了...”
气急败坏的青年狠狠将木剑掷到地上,脚步虚浮地往旁边走。
悄无声息延长的树枝恰好将青年稳稳接住,顺势带回了江黎身侧。
金沅兴致正浓,飞身向前,随手折下一支海棠,手腕一转,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轻巧的海棠枝成了一柄气势惊人的宝剑,持剑之人翻腾跳跃之际,剑影重重,迅疾如风。
月光的清辉被裁成一缕缕流动的光影,如梦似幻,飘渺难寻。
“铮”的一声脆响过后,浅色花瓣散落一地。
原来是殷桪指尖轻弹,震开了即将触到脸侧的海棠。
殷桪斟了杯茶,轻声道:“你醉了。”
金沅已经坐回了最初的位置,无谓地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想借机杀了你?”
殷桪将茶杯送到嘴边,浅尝即止,接着道:“要杀便杀,怕你不成。”
金沅继续挑衅道:“看你装得这么斯文,我还以为你拿不动剑了。”
“什么时候和我比试一下?”
殷桪皮笑肉不笑地拒绝道:“和你比试有什么好处?我不做赔本买卖。”
金沅伸出手,戳了戳立在旁边的暗金色类人形灵傀,得意道:“我答应了帮你师弟修灵傀,这不算好处?”
殷桪仰了仰头道:“师弟让你帮忙,又不是我让你帮忙。再说,他找你修是看得起你。”
金沅最烦他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当即道:“你什么时候走?天珩宗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殷桪冷哼道:“不用你说,我明天就带师弟走。”
当然,陆宁愿不愿意就不一定了。
金沅正要对殷桪的痛快表扬一番,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等等,过段时间就是四国宗门大比,你还是再待几天吧!”
这下殷桪有些惊讶了:“这么快?”
金沅笑了笑,感慨道:“百年而已,能有多慢。”
一直缩在白莲里打瞌睡的连知宇,总算听到了点想听的消息。
她控制着白莲飘到殷桪和金沅面前,中气十足道:“四国宗门大比之时,雾汐国会有哪些宗门和世家参加?”
金沅回忆起来自雾汐国的几个宗门:“上次来的似乎是漠寒宗和禺风门。”
连知宇不敢置信地反问道:“这就没了?其他世家呢?一个人都没来?”
雾汐国是经历了什么浩劫吗?人才怎会凋敝至此。
怪不得金沅说雾汐国形势不明,消息难以传递。
一定是发生了毁宗灭派的大事,卿氏和连氏才无法前来参加修仙界的此等盛会。
几百年前,哪有什么漠寒宗和禺风门。
金沅清醒了几分,出声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雾汐国先前经历了千年难遇的旱灾,听说几个领头的大宗和世家联手,才堪堪救了雾汐国。”
“自那之后,雾汐国便是半封闭的状态,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先前她就想把自己知道的这点消息告诉连知宇,无奈她们谈话谈到一半,焱玉峰传信将金沅叫了过去。
连知宇明白,就算她此刻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当务之急,还是炼制一具新的身体。
没有躯体,她的境界始终被压制着,处处受限,憋屈得很。
如果没有遇上陆宁和殷桪他们,连知宇多半会挑一个合适的幸运儿夺舍。
但现在...
白莲旋转着飘到离殷桪更近的地方,直接道:“小子,你开个价吧。”
殷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茶杯,头都不抬地说道:“抱歉,我从不和身无分文的人交易。”
连知宇气恼又别无他法,只能放低声音道:“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我拿秘境宝物跟你换。”
殷桪压下眉头,不满道:“那秘境已经属于师弟了,你还敢觊觎?”
连知宇正要破口大骂,忽然讥笑道:“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殷桪挑了挑眉,不解道:“此话怎讲?”
连知宇“哼”了一声,慢慢说道:“在秘境里,我提都没提,陆宁就主动说要把离人芯送给我,真是个大方的好孩子。”
“你见不得陆宁对别人大方,所以嫉妒。”
殷桪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我看你是欺负师弟年幼无知,诓骗于他吧!”
“你胡说什么!算了,我直接去找陆宁!”
旋转的白莲顿了顿,急速往已经醉倒的青年那儿飞去。
连知宇就不信了,殷桪这小气鬼不帮她,陆宁还能不帮她。
白莲“啪叽”一声,落到青年头顶,连蹦带跳地喊道:“陆宁别睡了!”
江黎身侧的树椅中,呼吸平稳的陆宁睡得正香。
醉倒之后的陆宁软趴趴地瘫在椅背上,比平日睡觉时还恬静几分。
青年的脸颊两边带着风吹不散的酡红,后仰的姿势让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试图获取更多新鲜空气。
看起来有点像老老实实待在窝里冬眠,不谙世事的小动物。
这样的景色明明赏心悦目,偏偏闯进了一个毫无自觉的白莲。
江黎抬手化出几截树枝拦住捣乱的白莲,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安静。”
殷桪方才没来得及阻止,此时跟着妥协般道:“你的事明天再说,不要吵师弟睡觉。”
金沅以手撑头,低垂的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三人一莲的奇怪组合。
待犯了众怒的白莲郁闷地回到矮几,金沅才问道:“陆宁的灵力到底怎么回事?”
“果真是他净化了煞气,顺便让灵植重现生机?”
话是对着殷桪和连知宇问的,质疑的眼神却落到了江黎那边。
不管是殷桪还是连知宇,都未曾见过陆宁净化煞气。
殷桪蹙起眉,面色凝重地直视着金沅:“留影石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
金沅只道:“自然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殷桪紧紧盯着金沅,那眼神几乎要冻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