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黑潮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凉滑腻的触感。
简星岁缓缓睁开眼,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艰难地聚焦。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丝绸睡衣,面料细腻,剪裁合体,却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不是他的衣服。
他从不买这种昂贵且毫无实用性的款式。
简星岁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公寓的门窗完好无损,门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他安装在门口的微型监控甚至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诡异。
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静静地摆着一杯水,杯壁上还凝着薄薄的水汽,显然是被人精心准备好的温水。
水杯下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一行工整锋利的字迹,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力道:“你昨晚发烧了,我喂你吃了药。”
是傅屿深。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简星岁混沌的大脑。
他心脏骤然一缩,几乎是扑过去摸向枕头底下。
手机还在,屏幕亮起,电量显示满格。
简星岁松了半口气,可当他点开通话记录时,那口气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空的。
昨晚他打给经纪人阿哲求助的记录,连同之前所有的通话信息,全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简单的照顾,这是一场无声的入侵。
简星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颤抖着点开物业APP,调取了昨夜的楼道监控。
监控画面在凌晨三点之前一片死寂。
三点十七分,电梯门无声滑开,傅屿深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神色平静,手里却提着一个专业的医药箱。
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简星岁家门锁上轻轻一刷。
“滴”的一声,管理员权限。
简星岁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屏幕。
傅屿深进入后,走廊再次恢复平静。
十分钟后,电梯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凌夜。
他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黑色的卫衣帽子罩在头上,手里却拎着一个印着高级餐厅logo的外卖纸袋,里面似乎是清淡的粥品。
他同样没有敲门,只是靠在墙边,像一头耐心等待的狼。
又过了二十分钟,画面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沈听南。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身形挺拔,平日里总是空着的双手,此刻却捧着一小簇白山茶。
花瓣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有些刺眼。
简星岁记得很清楚,沈听南从不送花,他嫌俗气。
三人就像进行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接仪式。
傅屿深最先离开,与等在门口的凌夜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径直走向电梯。
凌夜掐灭了指间的烟,推门而入。
最后,是沈听南,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将那束花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配合默契。
监控室里,值班的保安老吴默默看着这一切,手指在控制台的静音键上轻轻一按,然后端起茶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星岁关掉监控,只觉得手脚冰凉。
下午的练习室里,音乐声震耳欲聋。
简星岁却感觉自己的动作像被灌了铅一样迟缓。
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额上覆着一层虚汗。
“岁岁,你不舒服吗?”搭档美妍担忧地停下动作。
他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话音未落,他转身准备去拿水,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拦住了去路。
傅屿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感:“药效还没过,别硬撑。”
简星岁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反驳,另一道充满火药味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你让他吃药了?”
凌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傅屿深脸上。
他根本不给简星岁反应的机会,一把扯开他的长袖袖口。
简星岁只觉得手腕一凉,只见自己的手臂内侧,赫然贴着一个透明的圆形体温贴。
那个牌子,是傅屿深常用的进口医疗品牌。
凌夜盯着那个体温贴,发出一声冷笑,转头看向傅屿深:“万一他对某种成分过敏呢?”
傅屿深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语气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已经查过他出道以来所有的体检记录,包括家族过敏史。”
一句话,让整个练习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简星岁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攀升。
他们不是在关心他,他们是在剖析他,将他的一切都摊在手术台上,变成可以掌控的数据。
从那天起,简星岁口袋里多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他开始变得警惕,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当晚,他早早“睡下”,将录音笔藏在枕边,自己则屏住呼吸,用尽全部感官去监听房间里的一丝一毫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他快要真的睡着时,凌晨一点整,门锁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有人进来了!!!
简星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但他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那人走到了他的床边,静静地站了很久。
久到简星岁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感觉到被子的一角被轻轻地向上拉了拉,替他掖好。
那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却让简星岁浑身紧绷。
脚步声缓缓离开,门被重新合上。
他立刻坐起身,抓起录音笔,戴上耳机。
电流的沙沙声过后,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段死寂中压抑的呼吸声。
很轻,很沉。
就在录音的末尾,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时,一个近乎气音的叹息传来,带着无尽的复杂情绪。
“别怕,我在。”
是沈听南的声音。
简星岁握着录音笔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他正准备起身下床,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阿哲发来的一段音频文件,附带一条消息。
“岁岁!小心!你公寓的空调出风口里有东西!我找人分析了你昨晚听到的细微杂音,是一种白噪音,但频率很特殊,刚好能抑制人的深度警觉性,让你在半梦半醒间更容易接受外界的心理暗示!”
简星岁猛然抬头,死死地盯住房顶中央那个不起眼的空调出风口。
原来如此。
所谓的温柔照顾,所谓的无声守护,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驯化。
他们用药物削弱他的身体,用白噪音麻痹他的神经,再用看似关怀的举动,一点点瓦解他的防线。
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在他唇边绽开。
他站起身,走向衣柜,准备换掉这身让他作呕的丝绸睡衣。
可当他拉开柜门的瞬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衣柜里,他原本那些五颜六色的T恤、卫衣、休闲裤,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柜子统一的黑色系服装。
衬衫,长裤,外套……每一件的尺码都精准无比,风格冷峻简约,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囚服。
他们不仅入侵了他的家,还清空了他的过去,试图将他重塑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简星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怒,转身回到电脑前。
他必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上传到他的加密日志《驯养日志》里。
这是他唯一的反抗。
简星岁熟练地打开加密文件夹,刚要点开名为《驯养日志02》的文档,屏幕中央却毫无征兆地跳出一个对话框。
“别再刺激他们了。”
简星岁的心脏猛地一停。
发信人的账号赫然是沈听南。
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目光就被账号下方那行小字牢牢吸住——IP地址显示,这条消息来自傅氏集团顶楼,傅屿深的办公终端。
原来,他们连他最后的阵地都监控着。
他盯着那行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片死寂中,他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水声。
哗啦啦……
声音来自他家的浴室。
有人……在他家洗澡。
简星岁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那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刃上,悄无声息地走向浴室。
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站在紧闭的浴室门前,水声清晰可闻。
简星岁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了门。
浓重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
蒸汽弥漫中,一个**着上身的挺拔身影正站在镜子前。
是凌夜。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背肌滑落,没入腰间的浴巾。
他手里拿着的,是简星岁的牙刷。
听到开门声,凌夜从镜子里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充满占有欲的弧度。
他转过身,将牙刷随意地放回杯中,一步步逼近简星岁,声音低沉而危险,像野兽的耳语。
“从今天起,我住你隔壁。你要是敢跑……”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简星岁惊怒交加的脸,缓缓补充完后半句。
“我就搬进来。”
镜面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一个强势压迫,一个浑身戒备。
而此刻,在公寓对面的大楼楼顶,沈听南迎风而立。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把泛着铜光的旧钥匙——那是简星岁以前藏在门口花盆下的备用钥匙。
他凝视着那把钥匙,良久,缓缓松开了手指。
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无声地坠落,彻底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蒸汽尚未散尽,简星岁盯着镜中**上身的凌夜,以及倒影里自己僵硬的身影。
凌夜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拆吞入腹的猎物,而他自己的牙刷,还停在凌夜刚刚用过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