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当真是个十足十的蠢货,被她牵着鼻子走却懵然不知,还被她的苦肉计引得如同愚犬般又巴巴地凑到她身边。
巨大愤怒产生的荒谬感让陆痕一时间竟有些想笑,可嘴像是被密密麻麻地缝住了,鲜血淋漓的疼痛让唇角难以牵扯动分毫。
她眼上发带本就刺眼的金线纹路张扬游走,就仿佛轻蔑得意的实体化,反射的烛光更是似利长的钢针般狠狠扎进他的灰眸中,一下将他的头颅刺个对穿,头痛欲裂。
原本忍耐着,极力压抑着,今夜不想再同她有所牵扯,只想赶紧离开的陆痕实是心绪难平。
苦涩低落被怒气痛苦全然吞噬,情绪一下涨到最高点,但瞬间又跌入最低谷,犹如砰然坠地。
肉.体毫发无伤,灵魂摔得稀碎。
“沈流灯……戏耍我就如此有趣?”像是囫囵吞了满满一捧刀片,字眼从牙关一点点挤出,陆痕声音沉哑得不像话,语调破碎,近不成句。
几乎是把他当蠢货一般肆意地玩弄于股掌。
一而再再而三。
他甚至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一切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她说的所谓心悦,到后来对他有意无意的讨好帮助、维护关心,经常表露出的超乎寻常的关注,甚至是偶而流露出的那种为了他似乎能不顾一切的朦胧情感,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都只是为了引他咬钩的饵。
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的戏弄,而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之前明教左右护法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关系并非空穴来风。
十年前沈流灯仗着孤柏渡的势屡屡背刺陆痕,陆痕因救命之恩再三忍让,但终于在沈流灯得寸进尺将他推进蛇窟差点害死他后,二人彻底决裂。
在孤柏渡的故意激化下他们对对方下过的狠手数不胜数,底线只是不杀死对方。
所以在得知两个最不可能合作的人竟然握手谈和,明教之人都颇为惊愕。
沈流灯昔日盯着他流露杀意的眼神像是浮出水面般逐渐清晰。
刀片穿肠插肚的痛楚让陆痕木然的脸部肌肉抑制不住地抽搐。
……是了,她心知他二人的功力已然相差甚远,若想杀他需得另辟蹊径。
一切都在快速崩塌,陆痕的表情却平静得堪称诡异。
像是脸皮下的血肉被蛀蚀般融解,只留下一张空荡的、勉强能撑场面的惨白皮子。
即使蒙着眼睛,沈流灯也能听出陆痕的不对劲,她“唰”地下将遮挡视线的发带扯开。
沈流灯第一时间去寻他的眸,可陆痕的眼敛得极低,只能看见他眼尾不断涌现的赤气。
“我没想过戏耍你……”
沈流灯是未想过戏耍陆痕,但想到自己那些随着反反复复改变的心意,做出的比戏耍还像戏耍的举动,话说到后面都不自觉有些心虚。
陆痕的胸膛快速起伏了瞬,像是深吸了口气,他打断了她虚伪的话,“想要什么直接说罢。”
似纵容,又像是陷阱。
他冷眼等着她图穷匕见,看她那把沾满鲜血的刀究竟还会刺向他的哪个部位。
阴暗寒潭中的水怪无声露出半颗头,盯着岸上肆无忌惮的人类,潮湿灰瞳骤缩成针尖状。
没过鼻梁的黑水倒映出狩猎者残忍的双瞳,四只诡丽的竖瞳死死盯着同一个方向。
不是惊诧、厌恶于他的怪异吗?
不是想要戏弄、嘲笑他吗?
阴湿的风将死水吹出层层叠叠的波纹,某种细碎的,极为隐秘的声响被此起彼伏的水声所覆盖。
反反复复地响起,反反复复地被掩盖。
只有黑水中无处不在泛开的波纹才能听清那仿佛被闷在层层死水下,几乎神经质的低语。
过来。
靠近。
再近些。
下来。
下来吧……
下来下来下来……下来!
一切疯狂嘶吼被沉于深海之下,海面却是近乎死寂。
看着自顾自让她说出需求,却是全然拒绝交流状态的陆痕,沈流灯原本想说的话顿住,她沉下心快速理了理思绪,尽量想让自己的话有条理,在陆痕那显得可信些。
她轻声细语,“可能是我方才说的话有点歧义,能不能先听我再解释解释?”
陆痕并不在乎她所谓的解释,不过又是浪费时间欲盖弥彰的谎话罢了。
“直接说你想要的,无论什么,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
沈流灯沉默了瞬,“……我想要你听我解释。”
陆痕仿佛没听出“听”的重音,依旧是眼眸低垂的模样,很明显的防备状态。
“看着我,我想要你看着我。”这次沈流灯强调的是“想要”二字。
陆痕眼睫只是颤了颤,眼下变换的光影似藏匿的凛冽剑光。
沈流灯掐住他的下颚,略带强迫地将他的脸抬起了些许,“你能做到吧?”
顺着她的力道,陆痕眼睫一点点抬起,少了长直阴影的遮挡,灰瞳全然暴露在她眼前。
如他所说,如她所愿。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对上那双死寂灰瞳的沈流灯仍是失神良久。
仿佛浑浊的海,永昏的夜,那两洞漩涡汹涌着欲吞噬一切。
直视漩涡的沈流灯陡然被拽入了深海,冰冷浑浊的液体遮蔽她的视线,入侵她的毛孔,压迫她的喉管,所有话语一下被哽在喉间。
在巨大的失重虚无感中,沈流灯用力掐了掐自己手心软肉。
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凝神找回之前理清的思绪,“……首先,方才的摔跤并不是我故意策划的苦肉计,这发带遮眼是真看不太清。”
结结实实摔地上,还被扎了好几个碎片,痛是真痛,一时没能爬起来,而后见陆痕似乎为此顿住脚步,这才起了装可怜引他回头的心思。
骗子。
“至于我说一开始就知道是你,并不是看见的,是听见的。 ”
骗子。
“……早在林元喊你教主,你还未出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 ”
但她并未停下寻乐。
纵容自己扑了个满怀。
可能是喝酒喝昏了头,可能是任务的完成犹如卸下重担,让她轻狂,也有可能是意识到了她同陆痕现在是见一面少一面……
“假装不知,还假装错认你为男宠,并非酒意驱使,更非是存了戏耍你的心思。”
许是从来未有过的剖析内心,沈流灯显得有些生疏的犹豫,“只是……我想抱你。”
主动戳破自己的别扭,沈流灯接下来的话越说越坚定。
“我抱住你,只是我想抱你。”
“之所以假装错认,是我不坦诚。没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更没能坦诚地对待你。”
为了让陆痕感受到她的真诚,沈流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寸寸剖开,让他亲眼看看她那颗九曲玲珑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此时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
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沈流灯何曾有过这种心情。
……骗子。
灰瞳紧锁在她眉目间,似潮汐淌过细沙,细密覆盖,留下层层叠叠的冰凉。
沈流灯坦然地面对他的审视。
“至于之前的摇摆不定……是由于一些难言之隐,暂时还不能同你解释。”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所有被唤醒的情感汹涌着欲找个出口,但由于系统限制,膨胀到极点的情感被强制压缩,喉头发哽的沈流灯停顿了良久,才从干涩的嗓中压出来一句贫瘠无力的话来。
“抱歉,是我的自私任性伤你甚深。”
她表明对他的心意。
就算是不能说的系统任务,她也隐蔽地告知他,它的存在。
承认所有对陆痕犯的错,承认自己的自私任性恶毒。
她将所有能说的话都同他说清楚,将所有选择权全权交予他。
她希望他别在自己身上再浪费时间,去找一个更适合他的女子。
可……她私心却想他选择她。
一如理智知道他会恨她,可她却卑鄙地希望他爱她。
像之前一样爱她,不……比以前更加爱她。
沈流灯自嘲地牵了牵唇角。
自私又任性,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准确的。
望着冷眼旁观的陆痕,流灯终于有些体会到了以往陆痕在她那碰壁的无力感。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我不会再对你撒半句谎了。”
灰瞳寂寂,陆痕依旧默然。
仿佛她那些掏心掏肺的话似秋风过耳,根本不值一听。
不知是否因为受伤未愈,沈流灯有瞬间些喘不上气来。
回想自己的次次拒绝,陆痕的屡屡碰壁,沈流灯心中的心疼和愧意越甚。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
“闭眼。”
提醒方落,那条织金赤色发带便蒙住了陆痕的眼。
眼前先是一黑,待陆痕重新睁眼,透过发带只能看到片极模糊的阴影,而他们此时是面对面的距离。
“能看清我吗?”
陆痕沉默。
只能知道对面立了个人,根本分辨不出发型五官。
像她刚才说的一般。
是真的。
可她方才还说她想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那这句话她该要如何证明?
发带被抽离,骤亮的光线让陆痕直愣愣的眼眸不由得微眯。
待他适应光线变化后,便看见沈流灯正用发带在双腕上一圈圈缠绕,随即行云流水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陆痕低眸扫了眼。
是那种越挣扎就只会缠得越紧的死结。
而她绑的是……自己的双手。
手腕束缚着并拢,手心向上,仿佛献祭。
她专注地望着他,向来轻漫漫的眸中此时满是沉甸甸的情意,所有勾人情意独瞩一人。
“如果你想,我会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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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的饭饭在做了喔(表面抓耳挠腮实则游刃有余.jpg(并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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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我会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