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白表面上依旧冷若冰霜,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声音……
是这根骨鞭的……器灵?
她遍览宗门典籍,也曾听师尊提及过诸多奇闻异事,有灵性的法宝并不少见,孕育出器灵的神兵利器也偶有听闻。
然而,那些器灵即便拥有自主意识,也大多是听从主人的指令。何曾听说过有哪个器灵,会像眼前这根骨鞭一般……如此的……活泼?甚至可以说是……聒噪?
上官白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不动声色地观望着这根“行为异常”的骨鞭。
那根白色的骨鞭在半空中“疯癫”了一阵,终于,它似乎是耗尽了力气,或者说是终于从“我变成了一根鞭子”的巨大冲击中稍微回过神来,注意到了静立在一旁的上官白。
只见她一袭绣金纹宽袖长袍配白裳,身姿卓然。青丝如墨,以一支银簪高挽。一双清冷的眸子似寒潭般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左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如同一粒乌亮的墨玉,点缀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周身气质出尘,如遗世仙子,不发一言,清冷之美便已惊心动魄,叫人见之难忘。
祝安彻底被惊艳到了,脑海中瞬间被“神仙姐姐”四个大字刷屏。
之前的惊恐、茫然、崩溃,在这一刻都被眼前极致的美貌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个……站在那里的……古装仙女姐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祝安小心翼翼地,用她认为最甜美最无害的声音在脑海中呼唤,骨鞭的鞭身也配合着轻轻晃动了一下,试图表现出友好。
“仙女姐姐?是在叫我吗?”上官白心中微不可察地一动,她自然听到了这带着几分试探与期盼的声音。
不过,她并没有回应的打算。这骨鞭来历不明,又沾染魔气,之前的种种诡异表现,都让她心存警惕。
于是,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淡漠,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发生。
“……”
祝安沉默了。
仙女姐姐好高冷,难道是没听见?
也是,自己现在是根鞭子,又不能真的开口说话,人家听不见也正常。
她心中叹了口气,有点小失落。
“唉,果然听不到啊……也是,我都发不出什么声音,怎么可能听得到我说话呢。”祝安有些沮丧,但她还没放弃。她想,既然声音不行,那写字总可以吧?
于是,祝安开始艰难地尝试控制骨鞭的尾端——那个三角锥形的尖锐骨头,把它当成笔,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比划起来。
伴随着骨鞭尾端与地面的摩擦声,地上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一个歪歪扭扭的蚯蚓状图形。
上官白:“……”
“啊啊啊!为什么想写个字这么难啊!这破鞭子也太难控制了吧!太难为人了!!”祝安几乎要抓狂了。
白色的骨鞭,再次在地上疯狂地甩动起来,像一条被踩了七寸的蛇,又像一个突然发作的病人,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带起一阵阵呛人的灰尘。
突然间,“啪”的一声脆响,失控的骨鞭狠狠地抽在了坚硬的石板地面上,溅起了一片细密的烟尘。
祝安:“……”
她不动了,鞭身软趴趴地垂在地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祝安生无可恋地想。
上官白看着地上那根从“活泼好动”瞬间切换到“咸鱼躺尸”状态的骨鞭,那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现在百分之百确定了,这根骨鞭的器灵,绝对有问题。
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脑子有问题。
上官白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这根举止怪异的骨鞭。
无论是它之前主动缠绕并刺伤她的诡异行为,还是现在这番莫名其妙的扭曲摇摆、撒泼打滚,都让上官白觉得,需要离这东西远一些。
况且,这是根魔族的骨鞭,她也并不打算和对方产生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骨鞭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啊啊啊!仙女姐姐不要走!”
“你走了我就要一个人和这具骷髅待在一起了!救命!”
“不行不行,我得跟着她!仙女姐姐一看就是好人,而且长得这么好看,跟着她肯定有肉吃,啊呸,是肯定安全!”
几乎是心念刚落,那根原本瘫在地上的骨鞭猛地又“活”了过来,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毫不犹豫地“飘”向了上官白,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同离开了那间阴森破败的木屋。
沿着荒凉的河岸,清冷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上官白脚步轻盈,宛如月下仙子,身后的骨鞭则像一个小尾巴,亦步亦趋。
走了一阵,上官白飘然的身形倏地顿住,她猛地拔剑转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要跟着我。”
清冷的声音如同碎冰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她左手之中,那柄纤细轻盈的轻吕剑已然出鞘,剑身在月色下泛着青白色的冷冽光华,剑脊上如银龙游走的纹路清晰可见。
剑尖斜指,直指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色骨鞭,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自剑刃之上弥漫开来,带着金丹期修士特有的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骨鞭在空中猛地停顿了一下,鞭身微微颤抖,似乎是被上官白身上骤然爆发的强大剑气与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震慑住了。
祝安也彻底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清冷如仙的姐姐,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拔剑相向。
“我……”
祝安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想到对方听不到,一时顿住了。
所有的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声的委屈和茫然。
骨鞭就那样孤零零地停顿在了半空中。看着上官白的身形逐渐远去。
那袭白色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很快便融入了远处的夜色之中,只留给它一个决绝而孤高的背影。
上官白踏着月色,于荒芜的河岸边一路搜寻失散的师弟。
夜风呜咽,卷起她绣金纹的宽袖袍角,衣袂翻飞间,有种遗世独立的清绝。
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一根白色的骨鞭亦步亦趋,鞭梢微微下垂,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拖曳出细微的沙沙声,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皮毛、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狗,远远地缀着,透着一股子令人心头发酸的可怜劲。
祝安此刻的心情,简直比这河岸边的碎石还要凄凉。
穿越就穿越吧,人家要么是公主王妃,要么是身怀绝技的侠女,再不济也是个有手有脚的丫鬟,偏偏她,祝安,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阳光少女,竟然穿成了一根鞭子!
一根冷冰冰、硬邦邦、刚刚还躺在一具骷髅旁边的骨头鞭子!这叫什么事儿啊?老天爷是怕她心脏病死得不够透,特意给她换个更刺激的活法?
“唉,我上辈子是刨了谁家祖坟了,这辈子给我安排这么个‘惊喜’大礼包?”祝安在心里第N 1次哀嚎。
她尝试着控制骨鞭飘得稳当些,但力不从心,鞭身依旧有气无力地晃荡着,像个喝醉了酒的醉汉。
“好不容易从那破木屋里出来,以为能抱上个神仙姐姐的大腿,结果呢?吃了个闭门羹。还动不动就拔剑,吓死我了!我还只是个宝宝啊!”
她偷偷“打量”着前方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月华如水,倾泻在她的白裳之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神仙姐姐长得是真好看啊……清冷挂的顶级颜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啧啧,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顶流中的顶流,粉丝能从地球排到月球去。至少,我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活人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祝安努力从悲惨的现实中抠出一点点糖安慰自己,选择性地遗忘了石床上那具让她差点魂飞魄散的骷髅。
上官白清冷的眼眸看似凝视着前方的河道,实则一缕神识始终锁定在身后那根不安分的骨鞭上。
她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骨鞭通体皎白,但在月色下,鞭身上缠绕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淡薄黑气,确实是魔气。
只是……这骨鞭上突兀出现的意识,究竟是何来历?
真的是骨鞭本身历经岁月,机缘巧合之下孕育出的器灵?
还是说……是那具魔修骷髅残留的魂魄附着其上?想到它最初在自己识海中响起的那句带着茫然的“我不是……死了吗?”,上官白眉头微蹙,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可若真是魔修残魂,又怎会被自己的尸骸吓得那般失态?那惊恐的尖叫,以及之后在地上撒泼打滚般的胡乱扭动,实在不像是魔修的风格。
难道……它是在刻意伪装?用这种人畜无害的姿态来迷惑自己,降低自己的警惕心?
上官白眸光微沉。
但细细回想,这骨鞭器灵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能够直接“听”到它在识海中的声音。
上官白心中疑窦丛生,这骨鞭的意识,更像是在自己进入那间破败木屋时,才突然苏醒。
抑或者……它早就有了意识,只是一直在蛰伏,等待着某个时机?若是后者,那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上官白越想越觉得怪异。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许,看似在随意观察着四周河岸的地形,寻找师弟们可能留下的踪迹,实则浑身灵力暗聚,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又沿着崎岖的河岸走出一段距离,前方河道转过一个险峻的弯口,月光被高耸的崖壁遮挡,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上官白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行,若是一直任由这古怪的骨鞭跟在身后,自己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心神时时防备,长此以往,对心力的消耗实在太大。
太被动了!
她猛地转过身,月光重新照亮她清冷的面容,眸光沉静,却带着一丝锐利。
她迈开脚步,朝着那根因她突然转身而明显僵住的骨鞭径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