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知道真相。”她摆摆手,眼神里平静无波。
她从来没有翻看过他的手机,也没有假扮做她人去撩拨,她不是不好奇,天下谁人不八卦?而是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女人的直觉?“
“不。”她顿了顿,带着一种狡黠的寂寥,摆摆头,“不止如此。如果你事先调查过我的生平——”
身后传来椅子脚微微拖动的声音,一位年轻男人在郁晚阳身后挪了挪坐姿,冲着对面那位律师微笑道:
“她可是全球最年轻的顶尖心理分析师。”
郁晚阳微微低下头,嘴角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恬淡地笑意。
年轻男人的眼角余光瞥向郁晚阳低头时露出的一小截细腻脖颈,一时顿了顿,轻笑起来,“噢不,曾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清的气息,裹着木质的醇厚与淡淡广藿香的清苦微辛。
律师狐疑地看了他们二人几眼,似乎在以一个专业的角度去揣度这几句话里的真实或虚假。
郁晚阳一个眼神即可洞悉面前这位听命于自己丈夫的律师的一切心思,甚或是此刻远在某个小岛的她的丈夫的心意,然而她仍旧可以无所谓地微笑。
“叫他不必担心,要离婚,可以,于我来说是解脱。”
“那么您二人的婚后财产......”
一道叹息从唇间逸出,郁晚阳轻飘飘地打断律师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管是酒庄还是庄园,亦或股份......他的财产我都不要,我从前的积蓄已足够我一辈子开销。”
光影被割的褴褛,大理石的切割桌面上,她白纸黑字写的分明。
乙方(女方):郁晚阳
2019年9月21日
离婚协议书一式三份。
*
“离婚礼物。”
送走了她丈夫派来谈判的律师,年轻男人将一只牛皮纸线装的文件袋递到她面前。
她抬眼,诧异了一瞬。“什么?”
年轻男人耸肩,“离婚礼物。如果你还愿意回来接手事务所,我随时可以把一切都拱手相让。”
她曾是伊利诺伊州最大心理咨询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几年前却因为结婚而选择隐退。
她不动声色,只是忽然沉吟着盯住他说:“你早知道我会离婚......?”
男人避开她悠长地目光,随手拨弄了一下桌边的沙漏,“你最近怎样排解烦忧?”
“看看小书。”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一本十来年前的虐恋小说,婚姻悲剧。”
“看这个做什么?”
他诧异,因为晓得眼前这女人一向只专攻文献巨著。
郁晚阳捧着两手,舒舒眉头,“人总是在比自己更惨的人面前,油然生出一种舒心,窘迫与尴尬就可得到缓解。”
“你不用这么压抑自己。哪怕冲我哭喊几嗓子也没问题。”
她偏过头,嘴角微微上翘,“这一次尚且有你可以哭,下一次又该上哪哭去。”
桌角的沙漏任自溜走,帘布如纱般掩着半扇长窗飘荡,只听到他轻轻一声叹息。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她点头,听话休息。
*
第二日清晨。
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线秋日暖阳照着她一节指骨,白白亮亮的几道清影,书页上跳动着银白色的光圈,连指甲上也都滢滢地闪着光。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一枚玫瑰色的结婚对戒脱下来,镶嵌在戒圈上的八颗钻石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戒圈的里部,是她与她丈夫名字的拼音花体缩写。
她嘴角动了动。
不,如今已是前夫。
她将戒指压在书页上,拎起脚边的小小一只黑色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飞往中国的班机在云层间穿梭,郁晚阳从窗口往下望去,后面是林立的摩登高楼,直耸云霄,前头是无尽的深蓝色汪洋,惹人遐思。
登机前就已吃过了安眠药,此刻她拉了拉搭在小腹间的毛毯,渐渐熟睡过去。
*
“太太,太太,太太……”
一迭声地叫唤伴着一串急促的敲门声。
房内一种梦呓般的呜咽声忽然止住了,取而代之是死一般的寂静。
郁晚阳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那一声痛苦的闷哼,她蹙蹙眉头,猛然睁开眼。
“嘶——”
右上臂处传来一阵真真切切地痛感,她循着痛意看去,二十多岁的白嫩肌肤上是一片难言的青紫。
她瞪大眼,狠狠吃了一惊。
再环顾四周,此时此刻已不是飞往中国的联合航空头等舱。
放胆一寸寸打量过去,身处的这房间布置的倒像是个卧房。
屋子很敞亮,然而却单单嵌了一扇小家碧玉的格子窗,蒙住一层纱,想来是无数个夏日一径用过来,灰扑扑的年深日久。
今日天气像捉迷藏,格子窗外的阳光忽明忽暗,照得整间屋子亦几多变换。
她撑着身子走下床,吓一跳,与卧房连通的还有一间小憩室,堂前一套明式红木圈椅,中间一座配套小高脚茶几,摆一只通透汝窑瓶,都是老古董。
她犹自怔怔地,赤脚在一片斑驳的光影里走来走去,门外的女佣依然孜孜不倦的叫着“太太”。
郁晚阳终于想起来要答应一声,顺手开了门,一边将肩上要滑落的披肩朝上拉了拉。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门外立着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女人,见到郁晚阳那一张苍白的脸,不免舌头打结,心里发怵。
郁晚阳愣在当场。“嗳......你是?”
周妈同她大眼瞪小眼,郁晚阳一径迷迷瞪瞪。
“太太!”周妈一拍大腿,“别愣啦!丰先生可要回来了,点名说要见你!”
“丰先生?丰先生哪位?”郁晚阳一脸呆愣。
周妈语结,不知该作何解释。
楼梯上几声稳重脚步响。
“何太太是贵人多忘事。”
一道沉沉男声传过来,佐着三分讥嘲做下脚料。
“我就是丰臣。”
来人气定神闲站到门前,挥挥手,周妈见状,悻悻退开来,转身下了楼。
郁晚阳脸上添了几分薄薄红晕,有些恼羞成怒地意思。“什么何太太?我同他早已离了婚。”
男人眉毛一挑,似乎尽在意料之中,“噢”一声,改叫她“郁小姐”。
他说:“郁小姐见谅,鄙舍简陋,有污尊眼。”
郁晚阳抬眼瞧他,这人面上可没有分毫自认家宅简陋的意思,眉间眼角尽是嘲讽。
她忽然伸出手来,说:“很高兴见到您。”
他迟疑一瞬,眉尖微蹙,终于回手相握,手指冰凉。
郁晚阳握着他的手,总觉得熟悉,然而与这人的交集,哪怕一星半点,也一概记不得。
“您在怕什么?”她撩起眼皮,直直望到他面上,忽然又如此直白开口。
心理学界周知的一点,一个人要是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就会想要逃跑,血液从四肢回流到腿部为逃跑做预备,手部首先冰凉,是典型的生理逃跑反应。
他喉头动了动,沉默不语。
郁晚阳轻轻瞥去一眼,“吞咽的动作是代表着强烈的情感。丰先生?您在压抑什么?”
丰臣眉头微动,望住她眼睛,嘴唇紧抿。好半晌,才终于不咸不淡地说出一句:“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郁晚阳嘴唇动了动,然而一个字也未说,只觉得诡异。
外头忽然拉起防空警报,呜咙呜咙地杂夹着秋日的燥热穿进这一栋严严实实的房子里。
而这栋房子里的佣人们却仍旧不急不慌地在几层楼间各司其职,似乎防空警报这一阵子总是响,人也麻木了。
耳边回荡着这样吵嚷的警报声,丰臣连眉头亦纹丝不动,郁晚阳却不同。
心跳声在胸腔间咚咚作响,郁晚阳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慌。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不太舒服……”
她微微俯下身去,脸色发白。
丰臣以为她照例要骗他心软,嗤笑一声,抬步便走。
郁晚阳在他身后却早已一身冷汗,牙齿紧咬住下唇,头脑发晕。她实在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渐渐下滑,膝盖骨一软,要朝前跌去。
膝盖磕在地板上是噗通一声。
丰臣下意识的回过头,终于意识到这痛楚不像作假,连忙倾身向前,厚实掌心拉住她手臂,郁晚阳条件反射性地要抽手,反而被拽的更紧一些,她吃痛,唇间溢出一声闷哼。
他见状,意识到什么似的将她袖口掀上去,露出一片拳头大小的可怖的淤青。
丰臣眉头一下皱紧,又带着三分惊愕。
她眼睛紧紧闭着,眉毛忍痛地压下来。
丰臣慌了神,半抱着让她站起来,揽她在怀里,她此刻是水一样无骨,瘫软无力。
他只得用力使她攀住他身体,然而沉声唤她“何太太”,又唤“郁小姐”,再唤——“晚阳”。
她脑子昏昏沉沉,想睡觉,胃里一阵翻腾,然而什么也呕不出,
一边又强撑着眼皮同他说话,“嗯?……嗯……我在……我在……”
声音确实一点点地弱下来,他觉得不对劲,试探性地又唤了她几声,这一次却唤:“晚晚、晚晚......”
可她渐渐阖了眼,再不搭腔。
丰臣立马拦腰打横将她抱起来,小心妥帖地抱她到床上,又叫来周妈询问她一向的身体状况,再吼着自家的佣人接上电话线,亲自打电话到史密斯先生家里,要他速速出诊。
那一晚上他没睡,就守在她床边。
夜里她醒来几次,都只见他目光灼灼盯着她脸。
“为什么突然要回来?”
窗外月光撩动起的一片暗影堪堪隐去他半张脸,显得鼻梁愈发挺直,他手抵住太阳穴,声音喑哑而压抑。
她怔了怔,鬼使神差地答:
“因为同他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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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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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