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审判已逾数月,带来的负面舆论却像附骨之疽,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多伦忒自尽了。
或许现在不该再尊称他为阁下,但这位曾声名显赫的雄虫议员拥趸众多。直到现在,仍有狂热的雌虫粉丝在星网叫嚣,说是他的前雌君厄兰设计谋害了多伦忒阁下。
“冷血的军雌!”
“一定是嫉妒多伦忒阁下宠爱其他雌侍!”
“他该以死谢罪!”
星网上的恶意如潮水般涌来,但厄兰已经无心理会。休眠症带来的痛楚已从最初的剧烈发作转变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生命力。他主动卸任了军部要职,搬回了雌父的宅邸。
弗洛戈少将上周专程赶来,气得当场砸了客厅的古董花瓶。“你这个孬种!“这位一向沉稳的上司指着他的鼻子骂,“随便找个雄虫标记也好过这样等死!你必须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拿回属于你的荣光!”
“多简单的事,不就是一只雄虫?”弗洛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简单吗?
厄兰躺在昏暗的卧室里,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记忆里多伦忒的温柔浅笑早已模糊,那些许下的郑重誓言也消散在风中,只剩下雄虫搂着新收的雌侍对他耀武扬威的画面清晰如昨。
“誓言?你信那个,天真到让我怀疑你是怎么坐上如今的位置的。”多伦忒当时轻蔑的笑声至今仍会在他梦中回荡。
他只想离婚,摆脱这个骗子。但虫族的婚姻法对雌虫苛刻到残忍——只要雄虫不同意,雌虫永远无法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除非雄虫死亡或是犯下重罪。
他没有杀害多伦忒,但他确实在收集证据时,期盼过对方的死亡。这种隐秘的念头让他感到自我厌恶。
他远走主星,一日日耗着,透支所剩无几的生命力。直到他抓住多伦忒参与非法信息素交易的马脚,将所有证据呈交最高法庭,才终于摆脱了这个名义上的雄主。
可胜利的滋味如此苦涩。
语音指控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拉上厚重的窗帘,午后的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厄兰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这具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身躯几近干涸,但他不愿再去寻觅生的可能。仿佛活着本身,已经成为一种惩罚。
“叮——”
门铃响起。厄兰闭上双眼,不愿回应。
果不其然,雌父卡伊带着雄父拉维亚自行开门走了进来。与以往不同,这次他们没有苦口婆心劝他接受雄虫愈疗师。
“厄兰,我们知道你无法接受陌生雄虫。“卡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将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到床前,“这次我给你找了一个,他只为你服务。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对吗?”
格雷站在卡伊身后,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雌虫。
几个月前,他作为人类联邦的Alpha军官,战死在虫王爪下。再睁眼时,便来到这个虫族统治的异世。语言不通、文化陌生,他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在这个世界磕磕绊绊地求生。
直到他发现自己能够释放一种被虫族称为“雄虫信息素”的物质,才勉强找到一条生路——尽管他的信息素与这个世界的雄虫截然不同。
今天是他在疗养院挂牌上岗第一天,那位名叫卡伊的雌虫急匆匆走进来,直接问领班:“有没有新手?最好是没接触过其他雌虫的。”
因为外表不够柔美阴柔而始终无虫问津的格雷,就这样被当成“新手特价品”打包带到了这里。
想起签合同时约定的高额报酬,格雷内心惴惴:这待遇好得不像话,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包-养?
这是Alpha能干的活?
为了活下去,Alpha什么活都能干。他这样告诉自己。
床上的雌虫消瘦得惊人,灰蓝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枕上,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他很久不出门,蓄长的头发也没有去打理。原本俊美的容颜因双颊凹陷而显得格外嶙峋,但那双紧闭的眼睛依然能看出漂亮的形状,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格雷想起古地球传说中的吸血鬼,也是这般苍白病弱,却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厄兰阁下,以后由我来为您缓解休眠症。”格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
床上的雌虫缓缓睁开眼。那双碧绿的眼眸本该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此刻却蒙着一层灰霾,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的五感已不如从前敏锐,但仍能感受到雌父雄父那份沉甸甸的担忧。
或许是不愿辜负父亲的良苦用心,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雄虫的气质与寻常雌虫相似......厄兰这一次没有拒绝,他轻轻点了点头。
临出门时,拉维亚悄悄拉住格雷,低声嘱咐:“要是厄兰实在不愿,别勉强他。这孩子......受了太多苦。”
卡伊不赞同地将雄主拉走,声音隔着门板隐约传来:“他就是熬太久把脑子熬坏了!等恢复健康就会明白,抗拒雄虫信息素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薄薄一扇门,隔不断血脉亲情的热度。
厄兰似有所觉,重新合上眼,轻声道:“开始吧。”
既然收了钱,就该好好办事。格雷想起那笔能让他安稳生活半年的巨款,开始专注地释放信息素。
一阵清冽的柑橘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属于Alpha的信息素,清新中带着一丝苦涩。
厄兰猛然睁眼,瞳孔急剧收缩。这不是雄虫的信息素!他本能地想要起身,却被格雷迅速捂住了口鼻。
“亲爱的雇主,”俊朗的雄虫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自己有些特别。希望您能保守这个秘密。”
两人的距离极近,格雷能清晰地看见厄兰眼中闪过的惊诧、困惑,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感受到身下雌虫迟疑的点头,格雷才松开手。
出乎意料的是,厄兰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也没有对自身处境的担忧,只是恢复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格雷心中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他看不惯对方这种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生命已无可留恋。这种自暴自弃的姿态,简直是对生命的亵渎。
“我会每天这个时间过来。”格雷压下心头的不快,公事公办地说,“建议您配合治疗,这对您的恢复很重要。”
厄兰没有回应,像是已经沉入另一个世界。
治疗一颗破碎的心需要多久?格雷不知道。但治疗一具残破的身躯,他用了整整一年。
最初的几周最为艰难。厄兰的身体状况糟糕到随时可能油尽灯枯,格雷甚至不明白他是凭借怎样的毅力撑到现在。信息素的治疗每次只能持续短短十几分钟,超过这个时间,厄兰就会出现排斥反应。
格雷从一开始只提供信息素,到后来不由自主地操心起对方的饮食起居。他发现厄兰经常忘记进食,就特意学了几个简单的虫族菜式;发现雌虫夜里难以入眠,就调整了信息素的释放节奏,让它更具安抚效果。
“今天做了炖肉,您应该多吃点蛋白质。”格雷将餐盘放在床头,语气不容拒绝。
厄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动作。
“如果您不吃,我会认为您拒绝配合治疗。”格雷故意冷下声音,“根据合同,我有权终止服务。你的雌父可是要赔很多钱的。”
这当然是谎话,但很有效。厄兰终于慢吞吞地拿起餐具,机械地开始进食。
格雷站在一旁,他查阅过雇主的资料,看着这个曾经实力超群的军雌如今连吃饭都需要人监督,心中五味杂陈。
随着时间推移,变化在悄然发生。厄兰的脸颊逐渐丰润,体重慢慢回归正常水平。最明显的是那双眼睛,翡翠般的色泽重新焕发光彩,虽然依旧沉默,但不再是死气沉沉。
某天下午,格雷照常前来,却发现厄兰已经自己坐起身,正在阅读一份军部简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看来您今天状态不错。”格雷忍不住微笑。
厄兰抬起头,第一次主动与他对视:“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格雷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超出了雇佣关系的界限。
不知为何,卡伊和拉维亚对他的态度也愈发亲切。每次他来访,拉维亚都会准备茶点,卡伊则会询问他的近况,仿佛他本就是家中一员。
合同到期那天,谁都没有提起离开的事。这种暧昧的僵持让格雷既困惑又期待——他对厄兰产生了超出雇佣关系的情愫,但寄人篱下的处境让他无法坦然表白。
几次试探,卡伊都巧妙避开话题。格雷不得其解,只好直接去问厄兰。
那天他特意做了厄兰最喜欢的食材,装在精致的便当盒里带到军部。厄兰刚刚复职,虽然军衔降了半级,但不影响他如今充沛的动力。
军雌接过便当,沉默良久后终于坦白:“格雷,我曾有过雄主。”
“啊?”格雷讶然抬头。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死了。”
“那他死得挺是时候。”话一出口格雷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幸灾乐祸。他急忙解释,“我是说,真不巧,为他感到遗憾。”
厄兰挣扎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等我从军部回来,有话告诉你。”
在帝国,没有雄虫会愿意娶一个有过雄主的雌虫为雌君。更何况外界盛传,是这位军雌亲手害死了雄主,只为摆脱婚姻。
那天晚上,厄兰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格雷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反而是格雷坚持要随他上战场。
“我是Alpha,保护自己的伴侣是天经地义的事。”格雷说得理直气壮。
“但这里是虫族社会,没有雄虫上战场厮杀的先例。”厄兰试图解释。
“那我就做第一个。”
又过了几年,当阿弗仑特公爵事发,格雷偶然救下公爵之子艾瑞安时,厄兰的反应才让格雷意识到——受过伤的雌虫会对相似的事态发展产生应激反应。
那段时间厄兰异常沉默,虽然表面如常,但格雷能感觉到他在刻意保持距离。幸好心思细腻的艾瑞安及时提醒:“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看他最近总是盯着你我的方向。”
格雷这才恍然大悟,当晚就找厄兰长谈,解开了误会。
如今厄兰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或许虫神待他不薄,让他在经历磨难后,等来了这个特别的雄主。
哦不,不能叫雄主——格雷一再强调,他是顶天立地的Alpha。
夜幕降临,格雷从回忆中抽身,看向身边熟睡的厄兰。雌虫的睡颜平和安详,那些曾经的伤痛似乎都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格雷:你雄主死了?太好了。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于你雄主的死我很遗憾。真是天助我也。不你理解错了,我是说生命无常。不过你雄主走得也挺是时候的。
厄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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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if线 格雷穿到厄兰离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