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晚星 第5章 第5章 厨房的香味：要不要一起吃？

周末的时光，在那把红色螺丝刀和一个小小的合页作用下，仿佛被拧紧了发条，过得飞快而平稳。

林澈顺利地修好了抽屉。去五金店的经历本身，就像一次微型的城市探险。店老板是个嗓门洪亮的上海爷叔，在听明白林澈磕磕巴巴的描述后，不仅精准地拿出了需要的合页和螺丝，还顺手教了他两句安装的窍门。当他将稳固如初的抽屉严丝合缝地推回书桌时，一种混合着成就感与归属感的暖流，悄然填满了胸腔。这张书桌，这个房间，终于不再仅仅是租来的临时栖所，而是被他亲手“驯服”和改造过的、带有他印记的领地。

苏晚依旧忙碌。周六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晚上回来时已是星斗满天。周日早上，林澈听到她出门的动静，但到了下午，隔壁却传来了隐约的、不同于翻书声的响动。

那是一种更生活化、更富有节奏的声音——水流声，切菜的“笃笃”声，以及铁锅与铲子碰撞的清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霸道而亲切的香气，先是植物清爽微酸的气息，紧接着是鸡蛋遇热油后爆发出的、无与伦比的焦香。

是番茄炒蛋。

那香味像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穿透单薄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潜入林澈的房间，精准地撩拨着他因为专注看书而暂时遗忘的饥饿感。他刚合上《C语言程序设计》，肚腹深处就传来一阵清晰而空泛的鸣叫，仿佛在严正抗议泡面计划的敷衍。

他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家的味道更加浓郁了。这味道与苏晚联系在一起，与那个递来矿泉水、帮忙修抽屉、在黑暗楼道里与他同行的学姐联系在一起，变得无比具体而诱人。他放下书，有些坐立难安。原本打算去煮泡面的脚步，被这香气钉在了原地，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去厨房？会不会显得太唐突？像是在故意蹭饭。

不去？泡面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而且……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怂恿着他，渴望靠近那香气的源头，靠近那份温暖。

犹豫了半晌，饥饿感和某种更强大的引力最终占据了上风。他站起身，像是被那香味牵引着的提线木偶，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口，拉开了门。

厨房就在他房间的斜对面，门开着。他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里面望去。

苏晚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她围着那条熟悉的蓝色围裙，腰间系带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一手扶着锅柄，一手拿着锅铲，正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红黄交织的番茄炒蛋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旁边另一个小锅里，似乎还煮着什么东西，白色的蒸汽袅袅上升，将她的侧影氤氲得有些模糊。灯光下，她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泛着健康的光泽，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画面，安宁，温暖，充满了扎实的烟火气，与图书馆里那个奋笔疾书、楼道里那个紧张怕黑的她，又截然不同。

林澈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苏晚像是心有灵犀，恰好回过头来拿放在料理台上的盘子。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僵在门口、偷看被抓包而满脸通红的林澈。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澈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轰的一下全涌到了脸上，他下意识地想缩回头，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预想中的尴尬或者疑问并没有出现。苏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迅速漾开了然和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语气自然得仿佛早就邀请了他：

“在门口傻站着干嘛？还没吃吧？”她用手背擦了一下额角的细汗，朝他招了招手，“我饭煮多了，菜也炒多了，正愁吃不完呢。要不要一起吃点？”

“……”

林澈彻底愣在了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邀请来得太突然，太自然，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苏晚，看着她被厨房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和那双盛着真诚笑意的眼睛。

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苏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干脆转过身，从碗柜里又拿出一双筷子，走到厨房门口，直接塞到林澈手里。

“别客气了，进来吧。就当是帮我消灭剩饭，不然浪费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切，仿佛这只是邻里间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分享。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筷子，林澈才像是猛然回过神。他讷讷地“哦”了一声，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跟着苏晚走进了这片香气四溢、充满生活气息的领域。

厨房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小小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色泽诱人的番茄炒蛋，旁边还有一盘碧绿点缀着肉丝的青椒肉丝，散发着辛辣鲜香的锅气。电饭煲亮着保温的绿灯，白色的蒸汽带着米饭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

“坐吧。”苏晚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自己则转身去盛饭。

林澈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晚忙碌的身影。看着她打开电饭煲，升腾起的更大一团白雾；看着她用饭勺熟练地盛出两碗晶莹剔透的米饭；看着她将其中一碗满满地放在他面前。

“给，别客气，多吃点。”苏晚在他对面坐下，将另一双筷子也递给他，“我手艺一般，你别嫌弃就行。”

“不会，很香。”林澈连忙摇头，双手接过筷子，低声说道。

“香就快吃吧。”苏晚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我今天偷懒，就做了两个简单的菜。”

林澈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夹了一块浸满汤汁的番茄炒蛋，送入口中。

番茄炒得恰到好处，软烂出沙，酸甜的汁水包裹着金黄滑嫩的鸡蛋，熟悉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却似乎比母亲做的，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是了，是“此刻”的味道，是上海初夏夜晚的味道，是……和苏晚一起吃饭的味道。

“怎么样？咸淡合适吗？”苏晚看着他，有些期待地问。

“合适，很好吃。”林澈用力点头，这是发自内心的评价。他又尝了一口青椒肉丝，青椒脆爽，肉丝滑嫩，火候掌握得极好。

得到肯定，苏晚笑得更放松了。她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很自然地开启了话题：“你那个抽屉，后来修好了吗？”

“修好了。”林澈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道，“按学姐说的，买了合页装上，现在很稳。谢谢学姐的螺丝刀。”

“小事。”苏晚摆摆手，“能修好就行，这些小问题自己动手解决，比找房东报修快多了。”

话题由此展开。苏晚似乎很擅长引导对话，她问起林澈的专业，听他说起C语言的晦涩和奶茶店兼职的趣事，偶尔点评两句，或者分享一点自己大一时的糗事。她也会说起自己的考研复习，抱怨政治要背的东西太多，英语阅读总是陷阱重重，但语气里更多的是一种带着疲惫的坚定。

“有时候觉得压力好大，感觉怎么也学不完，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她用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米饭，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不过想想，大家都这么过来的，熬过去就好了。”

林澈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或者在她抱怨时，笨拙地说一句“学姐肯定行的”。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但在苏晚面前，在这种家常的氛围里，他发现自己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放松。

他看着她说话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碎光芒，看着她因为辣而微微吐舌喝水的样子。这些生动的细节，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优秀的、似乎总是游刃有余的学姐，变得更加真实、立体，也……更让人想要靠近。

他听着她用软糯的嗓音说着复习的规划，未来的担忧，心里却很清楚——从接过这双筷子，坐在这张小小的餐桌前，分享这顿寻常却又不寻常的晚餐开始，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接受帮助的、羞涩的学弟，苏晚也不再只是一个提供照顾的、温柔的学姐。他们成了可以一起吃饭、分享日常琐事和微小烦恼的……朋友？

不，或许不止是朋友。

一种朦胧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期待，像窗外悄然弥漫的夜色，一点点浸润了他的心田。他好像……有点开始期待，和这个叫苏晚的学姐，在这间老旧的出租屋里，接下来还会发生的故事。

这碗饭，吃得格外慢，也格外香甜。

当他放下碗筷，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学姐，我吃好了”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隔壁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楼下有孩童的嬉笑，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而对林澈而言，这个夜晚，因为厨房的香味，和那句“要不要一起吃”，变得无比丰满而明亮。他心底那点关于陌生城市的惶惑，似乎彻底被这顿家常饭菜的温度，熨帖平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