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禾,或者说顶着这个名字的卧底,在将军府西厢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她表现得极其安分,每日除了在分配给自己的小房间里做些简单的绣活,就是在云舒微偶尔“碰巧”遇见时,上前怯生生地请安,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表姐平日喜欢用什么香?”“府里的点心真好吃,是京城特有的吗?”
她身上总是带着那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少女身上固有的、干净的气息,眼神纯净,姿态柔弱,像个不谙世事、好不容易找到依靠的孤女。
云舒微配合着她的表演,时而表现出对“远道而来投亲”的表妹的几分怜惜,吩咐厨房多加关照,让冬梅找了几匹颜色鲜亮的料子给她做新衣。偶尔,她会在庭院里“偶遇”正在晒太阳的柳青禾,状似随意地聊上几句。
**【云舒微内心:啧,这敬业精神,堪比专业特工了。天天装小白花也不嫌累得慌。不过,火候差不多了,该喂点鱼饵了。】**
这天下午,秋阳暖融融的,晒得人有些懒怠。云舒微处理完手头几份侦察队的训练简报(纸张带着墨香和一点点汗渍干涸后的味道),信步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柳青禾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件正在缝补的旧衣,针脚细密,动作轻柔。
“青禾表妹。”云舒微笑着走近。
柳青禾像是受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微微屈膝:“表姐。”
“坐,不必多礼。”云舒微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石面还残留着阳光的余温。她顺手拿起石桌上果盘里一个洗干净的秋梨,咬了一口,汁水清甜。“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的。”柳青禾连忙点头,声音细软,“多谢表姐收留,青禾……青禾不知如何报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云舒微摆摆手,看似随意地叹了口气,眉头微蹙,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愁容,“只是近来,府里事情多,边关也不太平,父亲和兄长都焦头烂额。”
柳青禾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适时地流露出关切:“表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青禾虽不懂,但愿意听的。”
云舒微又咬了一口梨,咀嚼着,感受着果肉的脆甜,仿佛在组织语言。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抱怨和无奈:“还不是为了军需粮饷的事儿。北境那边开销太大,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就那些,父亲为了稳定军心,一直咬牙硬撑着。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听说……父亲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适当削减一部分非必要的军需用度,比如……皮甲养护、战马的精料什么的,先紧着最基本的来,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她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将梨核丢进旁边的草丛里,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云舒微内心:削减军需?还是皮甲和战马精料这种直接影响战斗力和生存率的关键项?老爹听了非得跳起来不可!这饵够香够假了吧?就看你这小鱼儿咬不咬钩了!】**
柳青禾听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捏住了裙裾的布料。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又担忧的样子:“啊?这……这会不会不太好?边关的将士们……”
“谁说不是呢?”云舒微无奈地摊摊手,“可府里也有府里的难处。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可别往外传,免得动摇军心。”她特意叮嘱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信任”。
“表姐放心,青禾晓得的,绝不会乱说。”柳青禾用力点头,眼神无比真诚。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云舒微便起身离开了。转身的瞬间,她脸上那点愁容和无奈瞬间消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云舒微内心:戏演完了,饵也撒下去了。接下来,就等着看这条‘小鱼儿’怎么迫不及待地把‘情报’送出去了。安闲王,接招吧!】**
她步履轻快地走回自己的屋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秋梨的甜香,以及一丝阴谋悄然布下的、无声的硝烟味。
* * *
**(谢珩视角)**
几乎是云舒微对柳青禾说出那番“削减军需”言论的同一时刻,谢珩在密室中,刚刚收到关于安闲王府近日与几位户部官员私下会面的密报。他指尖捻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空,迟迟未落。
安闲王在试探户部的口风?是想确认云家是否真的面临军需压力,还是想借此做文章?那卧底入府已有数日,她也该有所动作了。
他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将军府廊下那看似寻常的一幕。能看到云舒微脸上那伪装出的愁容,以及柳青禾强装镇定下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削减皮甲养护与战马精料?此等自毁长城之举,云毅绝无可能同意。她这是在……投饵。而且,是极其拙劣,却又对特定之人极具诱惑的饵。
他手中的黑子轻轻落下,并未吃子,而是占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安闲王若信此消息,必会有所行动。或是在朝堂发难,指责云家苛待边军;或是借此在北漠那边卖好……无论何种,都将是其暴露更多野心的契机。
他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水,浅啜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
**(谢珩内心:将计就计,反向利用。她已深谙此道。这盘棋,因她这一手假饵,变得更加有趣了。就看那藏在暗处的对手,何时按捺不住,吞下这致命的诱饵。)**
密室中,烛火将他沉静的身影投在墙上。一场无声的、基于谎言与试探的博弈,已然在将军府那看似和谐的庭院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