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头鸟 第46章 风云

四月中旬的南星中学，空气中弥漫着紫藤花的香气，但更浓郁的是竞赛前的紧张气氛。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预赛就在明天，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焦灼中。

周五下午三点，竞赛班最后一次集训结束。王老师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学生：“明天的竞赛，我不求你们超常发挥，只希望你们展现真实水平。”

徐嘉庆和许源并排坐在第三排，两人的笔记本都写得密密麻麻。许源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微微发白，徐嘉庆的草稿纸上画满了电磁场示意图，边角已经卷曲。

“今晚好好休息，”王老师最后叮嘱，声音难得温和，“保持平常心。记住，你们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努力。”

放学铃声响起，但没人立即离开。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最后的疑难点，教室里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肃穆。窗外的紫藤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学子们加油。

傍晚五点，徐嘉庆和许源照例去操场跑步。夕阳把跑道染成金色，紫藤花的香气在晚风中飘散。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响，节奏渐渐同步。

“紧张吗？”徐嘉庆问，声音比平时低沉。

许源轻轻“嗯”了一声，步伐比平时慢了些，“最后那道相对论题目，我还在想有没有更优解。”

跑到第三圈时，徐嘉庆突然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晨跑吗？你跑得那么轻松，我跟得气喘吁吁。”

许源嘴角微扬，额角的汗珠在夕阳下闪光：“现在不是跟上了吗？”

夕阳下，两个少年的影子在跑道上交织，步伐渐渐一致，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

晚自习七点，教室里异常安静。许源在整理错题本，徐嘉庆在默写公式。突然，许源的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徐嘉庆弯腰捡起笔，发现许源的手在微微发抖。

“给。”徐嘉庆把笔递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别紧张。”

许源接过笔，指尖冰凉：“谢谢。”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两人最后离开教室。月光洒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脚步声格外清晰。

“今晚早点睡。”徐嘉庆说。

许源点头：“你也是。”

晚上九点半，回到301宿舍，林浩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见他们，他急忙迎上来：“嘉哥，许神！这是我妈特地去庙里求的平安符，给你们明天带着！”

两个红色的平安符静静躺在林浩掌心，上面还绣着“金榜题名”四个字，针脚细密。

“谢谢。”徐嘉庆接过平安符，发现符袋里还装着几片干艾草，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许源轻声说谢谢，把平安符小心地放进口袋，手指在符面上轻轻摩挲。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宿舍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牙膏香气，混合着窗外飘来的紫藤花香。

“睡不着？”徐嘉庆轻声问。

“嗯。”许源的声音从对面床上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徐嘉庆翻身面向过道：“聊会天？”

“好。”

他们聊起第一次在物理竞赛班相遇，那时许源刚转学过来，坐在最后一排一言不发；聊起那些熬夜解题的夜晚，为一道难题争论到凌晨；聊起泉州之行的点点滴滴，在古城墙上分享同一瓶汽水。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

“不管明天结果如何，”徐嘉庆突然说，“能和你一起参赛，我很开心。”

黑暗中，许源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哽咽道：“我也是。”

凌晨两点，徐嘉庆被轻微的响动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许源坐在床沿，就着手机微弱的光看笔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怎么不睡？”徐嘉庆轻声问。

许源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下去：“吵醒你了？”

徐嘉庆坐起身：“又看笔记？”

许源低头，声音有些沙哑：“最后一道大题，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徐嘉庆下床，轻手轻脚地爬到许源床上：“我看看。”

两人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头靠着头看笔记。手机的光映在他们脸上，能看清彼此眼中的血丝。许源的肩膀微微发抖，徐嘉庆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这里，”徐嘉庆指着一段推导，“用能量守恒更简洁。”

许源仔细看了看，眉头舒展：“对，这样确实更好。”

解决问题后，两人却都没动。床铺很小，他们的肩膀紧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窗外传来夜鸟的啼鸣，更显夜深人静。

“睡吧。”最终，徐嘉庆轻声说，“明天还要早起。”

他回到自己床上时，发现许源已经把平安符放在了枕头边，红色的符袋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第二天清晨六点，阳光透过窗帘唤醒两人。他们默契地没有讨论竞赛，像往常一样晨跑、吃早饭。食堂的阿姨特意多给了他们一个鸡蛋：“加油啊，孩子们！”

六点半，南星中学的校车缓缓驶向市一中考点。徐嘉庆和许源并肩坐在最后一排，车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雾气。徐嘉庆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着电磁感应的符号，许源则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给。”许源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奶奶煮的红枣茶。”

徐嘉庆接过杯子，温度正好：“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许源轻声说，“奶奶说考试前喝点暖的，能定神。”

市一中门口已经人山人海。各校的校车排成长龙，家长们站在警戒线外翘首以盼。徐嘉庆和许源随着人流通过安检，金属探测仪发出滴滴的响声。

考场设在体育馆，空旷的场地里整齐排列着数百张课桌。空调开得很足，冷气从通风口嘶嘶地往外冒。徐嘉庆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许源在他斜后方，隔了两排座位。

发卷前五分钟，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窸窣声在寂静的考场里格外清晰。徐嘉庆深呼吸，摸了摸别在衣领内侧的平安符。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许源的目光。许源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

试卷比预想的更难。第一题就是关于量子纠缠的综合应用题，题干长得令人窒息。徐嘉庆读题时感觉手心在冒汗，空调的冷风吹在后颈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尝试用波函数坍缩的思路，算了十分钟就卡住了。

这道题比我们练过的都难，许源会怎么做？他一定会先分析贝尔不等式的适用条件...

徐嘉庆强迫自己冷静，重新读题。突然，他想起许源曾经说过：“遇到难题不要硬算，先找物理图像。”他闭上眼睛，想象两个纠缠粒子的运动轨迹，再睁眼时思路清晰了许多。

时间过半，徐嘉庆遇到一道电磁学难题。题目要求计算一个复杂导体在交变磁场中的感应电流分布。他尝试用毕奥-萨伐尔定律，算了三遍结果都不对。焦躁中，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痕。

空调的冷风不停吹着，但徐嘉庆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听见后排有人开始频繁翻卷子，纸张摩擦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这时，他无意间摸到衣领下的平安符，想起许源别符时认真的表情。

如果是许源，他会用镜像法处理边界条件... 徐嘉庆茅塞顿开，调整了解题方向。

最后一道大题果然如周老师所料，结合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题目要求计算高速运动粒子在势垒中的隧穿概率。考场里已经有人开始交卷，桌椅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嘉庆思考时下意识回头，发现许源也正盯着这道题，眉头紧锁，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移动。

他一定发现了关键点，每次他思考时都会这样无意识地快速画线...

交卷前五分钟，徐嘉庆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昨晚和许源讨论过的类似题目，许源当时说：“在高速情况下，要考虑尺缩效应对势垒宽度的影响。”他迅速加入相对论修正，终于在铃响前完成解答。

交卷时，徐嘉庆的手因为长时间握笔微微发抖。他走出考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在梧桐树下，他看见许源正仰头看着天空，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最后那道题，”徐嘉庆走过去，“我用了我们讨论过的方法。”

许源转过头，脸色苍白：“我也是。但我在时间膨胀因子的计算上不太确定。”

“我算的是1.25。”徐嘉庆说。

许源眼睛一亮：“我也是。”

回程的校车上，两人都累得说不出话。徐嘉庆靠着车窗假寐，能感觉到许源的肩膀轻轻挨着他。巴士颠簸时，他们的手偶尔会碰到一起，但谁都没有移开。

一周后成绩公布，正是个雨天。徐嘉庆和许源挤在公告栏前，雨水打湿了肩头。当看到两人都进入复赛时，徐嘉庆突然大笑起来，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恭喜。”许源说，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同喜。”徐嘉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复赛继续？”

雨声中，两个少年在公告栏前相视而笑。这场考试，不仅考验了知识，更让他们在并肩作战中找到了彼此的节奏。而前方，还有更长的路等着他们一起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