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合台重伤之后,他带来的下属亲兵很是闹了一阵,但察合台毕竟自己不占理,私闯了霍闻野的后院,异族那边也不肯为他出这个头,察合台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出了关。
他到底是没娶成长乐郡主,他最终的大妃是青阳公主——就是痴恋裴苍玉,引得圣上动怒,逼得裴苍玉不得不和沈惊棠假结婚保全裴家的那位公主。
从察合台事件之后,霍闻野发现了哄姜也心甘情愿陪他睡觉的窍门,在床上情浓的时候,他也会抱着她说些窝心的情话,许诺一生一世护着她。
姜也似乎真的信了,不光对榻上之欢不再抗拒,偶尔还会给他打个绦子缝双鞋垫。
但事实证明了,男人床上说的话是信不得的。
刚入九月,霍闻野便迫不及待要迎接长乐郡主入府,姜也也有了名义上的主母。
霍闻野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出去两天,长乐郡主明天要进府,你听话些。”这语气好像在告诉自己养的小猫以后要多个女主人。
姜也嘴巴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再次地,深深地低下头。
她父亲是燕王一系的武将,她和郡主自然认识,只不过脾性却十分不合,只因她不习惯像其他人一样捧着哄着把郡主高高供起来,郡主带领自己小圈子的人合伙孤立她,她也不肯放低身段讨好郡主,后来燕王再有家宴,她总是推脱着不去。
现在这位主母成了她的顶头上司,按照规矩,她是想怎么整治姜也都可以——但这些,霍闻野是不会在意的。.
姜也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按照霍闻野说的,他是想迎娶长乐郡主为妻的,但为什么既没媒妁之言,也没三书六礼,反而是一顶轿子抬着人不明不白地进了府?
难道是时局不稳,他怕朝廷阻拦,打算先把长乐郡主请进府里再举行婚事?他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
老话说得好,人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姜也兀自忐忑了半日,直到黄昏刚至,郡主那边便派人来传唤:“姜姑娘,郡主请您过去一趟。”
这一遭是逃不掉了。
姜也深吸了口气,偷偷把伤药揣进袖子里,理了理衣襟随那侍女出去。
长乐郡主被安置在第四进院子,她这回带来了不少下人,不过半日就把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姜也被侍女带进了堂屋,先没见着郡主,反而见着一位细眉小眼的姑姑,自称姓徐。
姜也一边行礼,一边儿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徐姑姑观她神色,不咸不淡地笑了声:“姑娘别找了,郡主昨晚上没休息好,这会儿正补觉呢。”
她见姜也敛了神色,便又问了句:“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啊?”
姜也顿了顿:“我姓姜。”
徐姑姑立即道:“怎么姑娘还用着家里的姓,这可不行,如今你的主子是都护和郡主,等郡主醒了,让她为你重新取个名吧。”
一般来说,主家在买了奴仆之后,多会为奴仆改名换姓,美其名曰恩赐,其实更是为了彰显主人的权威。
姜也一听这话,身子便是一僵,只抿着唇不言语。
徐姑姑一直留心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这般,便知道不是个好拿捏的,她心里冷笑一声,命人捧来一只烛台:“还有件事得劳烦姑娘。”
她示意下人把烛台递到姜也手里:“今儿晚上都护要过来,麻烦姑娘在帘子外值夜,帮着点个亮。”
这铜烛台的烛液是向下滴漏的,滚烫的烛液滴在人手上,怕是要把皮肉都烫烂了去,若是捧上一夜,只怕她一双手都不能要了。
这姑姑精通杀人诛心之道,一边儿让婢妾听着自己男人和正妻翻云覆雨,一边挨着滚烫的蜡油废了人家的一双手。
姜也听得脸色都变了,徐姑姑唇角漫上一丝笑意:“霍都护说了,以后这府里上下都交由郡主打点,郡主刚进府里,就吩咐了这么一件事儿,姑娘不会不愿意吧?”
她这话的意思是,这件事是郡主同意,霍闻野默许的。
姜也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就在两边僵持的时候,内室的帘子忽然被打起,长乐郡主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扫了眼徐姑姑,又看了眼姜也:“这是怎么回事?”
听她这话音竟然像是不知情,姜也愣了下。
徐姑姑瞧见长乐郡主,眼神竟有些躲闪,很快又理直气壮地道:“回郡主,姜姑娘年岁尚小,不太通为人妾侍的规矩,老身只好教一教她了。”
她说完,又凑到长乐郡主耳边,压低声音:“郡主,之前霍都护为了她重伤察合台王子,可见对她万般宠爱,咱们若不杀杀她的威风,以后只怕她要骑到您头上来了,老身也是为了您...”
谁料长乐郡主一脸不耐烦,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说她不懂为人妾侍的规矩,我看你更不懂为人奴婢的规矩,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她说完,也不顾徐姑姑脸色青一块红一块,转向姜也:“成了,这没你事,你走吧。”
姜也心中大喜,正要起身离去,长乐郡主忽又唤了声:“等等。”她也不顾底下人的脸色,冷冰冰撂下一句:“你随我来。”
姜也又紧张起来,硬着头皮跟她进了内室,长乐郡主打发了屋里伺候的所有人,盯着姜也瞧了会儿,神色怅惘起来:“我好像也有几年没见你了。”
姜也被她这句话也带回了可以随意斗气儿使性的少女时光,不由微怔了下,轻轻点头。
长乐郡主环视了一圈,挑起一边唇角,有些讽刺:“你瞧我这里怎么样?”
她不愧为‘北地第一美人’,便是一脸讥诮的模样也是美不胜收,姜也微微出神,又拿不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只说些奉承的客套话:“都护倾慕郡主,郡主院里的东西自然是样样都好。”
谁料长乐郡主夸张地笑了声:“哈,倾慕我?”她看向姜也:“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燕王府一家已经被盯上了,我父亲为了借兵,本想把我送给察合台,霍闻野知道之后,硬是横插了一杠,破坏了燕王府和察合台的联合。”
她发出冷冰冰的笑声,声音里有一股不易觉察的恨意:“我算什么呢?不过是个稀罕点的物件儿,谁开的价高,我便归了谁。”
姜也还真不知道其中有此缘由,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空洞无力地安慰了句:“...最起码霍都护待郡主还是好的。”
长乐郡主抬起头盯着她,又嗤得笑出声:“看来你还真是一无所知,姜参将未免把你护得太好了。”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檐角:“霍闻野当初是被流放到边关的,这你应该知道吧?”
她没等姜也回答,便自顾自地开口:“我父王一是不欲留这个麻烦,二也是为了讨好霍贵妃,便示意手下人取他性命,在他从军之后,那人对他多番凌 虐折辱,甚至屡次把他派到最危险的地方,谁想到他一条贱命硬是扛了下来,还成了威震一方的人物。”
姜也心跳微微加快。
长乐郡主又毫无笑意地笑了声:“我父王指派的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姜也心脏猛地一沉,不由闭了闭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霍闻野对她多番戏谑折辱,甚至强迫她当了她的私奴。
长乐郡主看着她:“先是燕王府,再是你父亲,然后是你我,当初那些欺凌他,戕害他的一个个都倒了,你不如猜一猜,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姜也舌尖发涩:“是,是...”
“你猜出来便好,”长乐郡主漠然地点头:“我们燕王府也罢,你们姜家也好,一个个地都跑不了,我们最后都会死的。”
姜也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本能地开始为自己找各种借口:“也,也不一定,郡主瞧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活得好好的...”长乐郡主玩味地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复又抬眼,直直地看向她:“你觉得,你现在活得还像个人吗?”
当胸一剑,肝肠寸断。
她凄凉地笑了两声:“我们都会死的,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直接被他杀死,或者被他践踏玩弄一番再死。”
姜也嘴唇嗫喏着,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磕在郡主的梳妆台上。
长乐郡主又看向她:“从前我的确瞧你不顺眼,你不过是个参将的女儿,凭什么你能被父亲千娇百宠,爱如珍宝,而我却像个奇货,就连我的父亲都在打着我的主意,盘算着怎么把我卖出最高的价钱。”
她看姜也鬓发散了,形容狼狈,便伸手帮她拢了拢鬓发,从自己发间拔下一只簪子,插进了姜也的鬓间。
她神色满是自嘲,低声道:“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你陪我走了这一段。”
没等姜也听清,她就背过身:“你走吧。”
姜也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可诉。
等到入夜,在外演兵三天的霍闻野终于归来,径直去了长乐郡主的院子里。
这一夜她未曾合眼,心里沉甸甸地压着块石头,又好像脖子上悬了把利剑。
第二天刚蒙蒙亮,她攥着郡主给她的发簪,急不可待地去了第四进院子。
第四进院子闹哄哄的,被一圈人围着,不过她也如愿见到了‘郡主’。
——只不过郡主是被抬着出来的。
她身上盖着白布,风吹起白布的一角,姜也看到她满身干涸的鲜血。
她一只脚从竹架上垂挂下来,半只鞋松松套在脚上——霍闻野甚至不愿意成全她最后的体面。
姜也的脚步踉跄着慢了下来,直至渐渐停住,郡主给她的簪子陷进肉里。
心里对霍闻野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被彻底地打碎了。
如果郡主活着我怀疑棠妹很大概率爱上郡主……
回忆还有两三章写完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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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