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逢明月（女尊） 第94章 焚香燃歌（十五）

偌大的屋子，不是在熟悉的客栈内。屋内也不是完全漆黑一片，残存的月光也透过一排排侧面的窗照了进来，将层叠的纱幔蒙上一层银光更显神秘。

易夙游想着正门进不了凌天都，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进来了。她起身走到窗边，秦阿且也跟了上去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易夙游推开一扇窗轻巧翻了上去，那夏夜风一吹将她又吹醒了几分，她转过身很是正经地轻声道：“秦奶奶现在不想见到我，要是知道我这么贸然的造访，那不是很不好？”

秦阿且双手扯着她的衣襟，她被迫弯了下来腰。秦阿且贴着她的耳边凉凉道：“你是在恼我不将事情告知与你？”

易夙游人在窗沿上，看到了月色照映下，他们在地上的影子好似纠缠在了一起。她直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将他手慢慢拿开摇了摇头道：“阿且，任何人都无法给予谁完全的信任，这都是正常的，也无需恼。”

她又在不经意间将事情抛的一干二净，正是因为她这样想，秦阿且反而自己感到了更加恼。

易夙游话刚说完，手腕中的噬心绳发出了滚烫的温度。秦阿且低头看着被她拿开的手，他放下手慢慢握紧，过了会才低语道：“你说得对，我知道你断不是那种寻花问柳之人，我也知道这是能信任之事。但是我就是放不下，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关于你的事，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易夙游主动弯下了身子，此时她的眼中完全恢复了清明。她淡然地问道：“我的事为何放不下？阿且，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难不成我还会凭空消失？你……”说到一半，易夙游就止住了声。

抬起头，他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莹莹水光，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小虎牙还咬了下唇，样子看起来弱小又委屈。他仰着小脸声音带颤：“你刚刚睡完了我就要翻窗跑了，拿什么外人搪塞我？我小时的模样被你也看了，奶奶还说看了别人就要对人负责，怎么不见你立刻听话来娶了我？我成年的模样像那恶鬼，也被你看到了，你说你还不是嫌弃我？易夙游，你就是吃干抹净就想远走高飞了？你还不是个薄情负心女？你没有心！”

“……”他一串接着一串，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就炸毛了，易夙游一时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反驳。她吸了一口气干脆坐在了窗台，将他挂着的清泪给拭去，易夙游换了副温柔的语气，低声道：“阿且，你小时的模样不该看的我绝对没多看。”

秦阿且拳头又紧了紧，好想打她脑壳，但是舍不得。

看把泪痕擦的差不多了，易夙游继续道：“至于成年什么恶鬼的模样……”

秦阿且听她说到这里时仔细看着她，易夙游只是笑了一下，昙花一现，但是秦阿且却看清楚了。她一手抚摸上秦阿且柔软的长发，就听她说道：“哪是什么恶鬼，很俊。皮相存乎于浅层，而长存于大道之中最深层的是那魂的修行。况且红颜易逝，最终也敌不过黄土白骨附蚁噬。大道之中数不清的轮回循环往复，而大多数也逃不过这无数循环里的一环。”说到这里，易夙游周身轮廓仿佛都淡化了许多，与这皎皎明月光一起交相辉映。

那懒懒散散的气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坐着面前，人却好像隔了一座无形的海。明明近在眼前，而她好似在云端彼岸遥不可及。一直专注看着她的秦阿且拿下她的手抱住，狠狠咬了一口，也不松口就这么瞪着她。

易夙游回过了神，疑惑看着秦阿且，怎么就突然又生气了。

放下她的手，秦阿且又挂上了一副凄然委屈表情回道：“你不要我了！看你神游天外要羽化登仙了，把你拉回人间与我一起堕魔。就是恶鬼之道，你怕不怕？”他用着最可怜的表情说着恐怖的话，哪像个正常的少年郎？

而易夙游本人哪是怕恶鬼之人？她倒是有别的想法，只觉得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那泼皮的模样，她咳了一下道：“阿且，薄情负心不是这么用的吧。”

秦阿且才不依她，只说道：“吃干抹净就跑还不是？你休想骗我！”

“吃干抹净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误解了。”易夙游面不改色反驳。

“我最大，我说了算。”秦阿且一锤定音。

“好……”易夙游点了点头，他这变脸变得也够快的，刚刚的小哭包是个假象吧。

秦阿且其实更想同她腻着，但见她答应完就欲再往外面翻，他的委屈都快溢出了眼底，“夙游，陪着我就那么难吗？难道我是魔鬼吗？”

易夙游人立到了外面。恭敬地弯腰朝他作揖道：“正是为了秦小公子的名誉着想，还请秦小公子莫要再挽留。”

见她铁了心地要跑，撒泼打滚都没用。一人站在里面一人站在外面，秦阿且听她说完这话就一把将她拉住凑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摸都摸了，亲都亲了，睡都睡了，你以为我在你面前还在乎这狗屁玩意儿？”

见他顶着那稚嫩的脸庞说着这番话，易夙游真是低估了秦阿且对于她的执念。她耐心道：“阿且，我等你长大。”

拉住她的手一僵，秦阿且低下了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外面有夏虫此起彼伏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就听到秦阿且平静问道：“夙游，倘若我一直如此呢？”他变得低落起来，扯着她的衣袖卷来卷去把玩着。

月光柔和缱绻，易夙游看着他的发顶，还有那气鼓鼓的小脸，将他不安分的手握住，轻声的语气像是哄着孩子只道：“阿且，你会长大的。以后的以后，再也不用刻意隐藏那面容。你会走在阳光下，感受到每一寸阳光照着脸颊上温暖的闭上眼。你会走在月光里，沐浴着雪色的光，从此都逍遥自在。”说着说着，秦阿且的小手就将她回捏得紧紧的。仔细回想，就会发现，易夙游也就对他会耐心更多。

月光下。就见他久久不语，他再次抬起头，大眼里蓄满了泪，倒是也没掉下来，也没刚刚那样的刻意，就看着易夙游道：“夙游，你真的太坏了，就惯着我哄着我，我要是变坏怎么办？我不需要什么走在阳光下，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你。”

“你真的是个小哭包啊。”易夙游感慨。她从前接触的人，也没见过这么一点就炸一点就哭的。

秦阿且气地捏了她手一下，小手软软的又不敢加大力道，哼唧道：“也不看看是谁把我弄哭的！”

易夙游被他拉着走也走不掉，干脆放弃了，抽出手帕将他眼下擦了擦。待气氛缓和了些，她才垂眸低声道：“阿且，灰色地带是哪里？”

她突然提问转的是猝不及防，秦阿且虽然知道她就是这样，但是突然这么一问他反倒不好回避了。易夙游的神色中全是专注而又认真的光，将他擦干了泪痕也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他眼底掀起了黑潮，一眼望去如进无垠的深渊，他张了张口，终于出了声：“你知道了？简卿恭与你说的？”

在她所有认识的或者是见过的人之中，才一瞬间，他就锁定了人。几乎关于她的所有，他好像都了如指掌。

易夙游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点了点头。

他的手越发冰冷，那柔软的手将她捏的越发紧，前一瞬还柔声暖语，后一瞬就如凛冬之冰，冷声道：“他对你倒是甚是关心，事无巨细都告知与你……也对，鲸油炼制，注入了催眠灵式……”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深夜造访，居心不良，先前我早就不该放过他。”

“阿且，他并不能拿我怎么样。”

秦阿且此刻哪会听得进去，他稚幼的脸阴阴沉沉，整个人的气质大幅度转变，只听他说道：“问我便是，我不想听到他看到他。灰色地带不过是在漠图的一条交易线罢了，在那个地带相当于脱离了四国的公海海域。神权至上的漠图拥护年幼的皇帝上位做傀儡，在疆域与狩城都城之间有一条贯穿中央的区域便是灰色地带。简卿恭虽在海上称王，但在漠图灰色地带也不过如此而已。永寂这个名字也只是用于交易，稍微有些声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说到永寂这个名字，秦阿且也只是顿了一下就带过了。

易夙游注意到了这点，虽然他说的很细，但是对于永寂这个名字看起来并不太想讲。

眼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墨迹半天，天光都已初现微白，易夙游不走都不行了，她一手捂住他微张的唇，另一手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眨了眨眼道：“阿且，天亮了，我该走了。被你们的管家逮到了那是有一番折腾了，晚上见。”

她的轻声低语，莫名地拨起他的心弦，那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又来了。好似真如易夙游从前说的那些话本里一样，宛如背着家族私下相约私奔之人。虽然隐匿不见光，但是却让他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快乐。他也不讲那些什么乱七八糟之事，只沉溺于她的话语中点头道：“好，我等你，不来我就扒了你。”好像觉得这样不太对，他又改口道：“不来我就去把云贺打一顿。”他讨厌云贺那么亲密喊她妹妹！他都不可以！当人一想到后悔，就开始一连串后悔，秦阿且就是这样，他开始后悔很多事。

易夙游最后点头止住了他想跟出来的步伐，转身走到了庭院中央，消失在了晨间花海的送行中。

秦阿且看着那紫金光，一点一点融进了尘埃里，融进了朝阳里，再也不见影。

我可真是恶趣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蜜罐所以才疯狂撒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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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阳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