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 第32章 天使（二）

贝洛蒙感觉非常温暖。

温暖，柔软，周身环绕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从意识朦胧中苏醒，抬眸便撞进了莫雷的眼瞳，在深邃的黑色穹隆间，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才刚刚看清，那双眼睛就微微弯成了弧状。

莫雷正专注地看着贝洛蒙发呆，见人醒了，立刻精神了起来，笑着同他打招呼：“早安。”说着，便垂下头，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面对七天未见的爱人，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贝洛蒙立时红了脸颊，但即刻给予了反馈，伸手挽住莫雷的脖颈，与他双唇交叠。

莫雷顺从地同他亲吻。直到二人都索取够了，才又抱在一起亲昵了一会儿。

将手指绞进贝洛蒙柔顺的金色发丝后又松开，莫雷放松了似地叹了口气：“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虽然知道不会有事，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贝洛蒙也笑起来：“我昨晚确实睡了一个好觉。你在外面也一定费了不少工夫，效果出奇得好，我没费什么事，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好在这也是他们的规则里卡梅尔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所以几乎无人起疑。”

莫雷点点头：“我这边也挺轻松。是这股怒火被压抑得太久了。我们多少都被辛布拉圣城表面的平和给欺骗了，实际上，它远比我想象的更炽烈。说到底，这也是卡梅尔一伙咎由自取。”

贝洛蒙又抬眸看他：“我离开得匆忙，只知道昨天午夜阵法解除之后，侍者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后来呢？还有什么新消息吗？”

莫雷顿了一下，道：“卡梅尔家族被教廷驱逐出教会，所有文件和家产都被收缴，家族人员涉事的都被押送宗教裁判庭，其余被遣散、驱赶至边缘圣城，只除了卡梅尔——蒂斯塔·卡梅尔和塞瑟尔击溃前来处理他们的侍者逃跑了，教皇公开发布了针对他们二人的极罚，召集除塞瑟尔之外的所有在任圣徒全去追捕他们两个。哼，这可是享受了魔王的待遇了。”

贝洛蒙有些惊讶：“竟然能突破侍者逃生？冰徒的实力，果真不能小觑。”

莫雷摇了摇头，把这些琐碎的结局都抛在脑后，坐起身举手抻了抻脊背，愉快道：“哎——不管怎么说，咱们的目的都超乎标准的达到了，而且辛布拉骑士团的口碑这几天也迅速回温，还收到不少社会捐款帮他们重整旗鼓，这也是一个好消息。”

贝洛蒙也跟着起床，边道：“不知阿特和尤兰他们是否顺利。”

莫雷笑道：“虽然现在还没消息，不过他俩一个天使一个魔王，应该还不用咱们担心。”又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似地，嘴角笑意扩得更大，伸手牵起贝洛蒙，”不着急他俩。走，咱俩先去趟骑士团。”

转过街角，就看见骑士团门口黑压压聚了许多人，人人都持刀配剑的，高举着手里的纸向门口挤去，几乎站满了半条街。

喧嚷的人群中偶尔还传来班尼嘶哑的高喊声“排队！”“交报名表的来这边排队！”“不要挤！”“等一下！”……

莫雷和贝洛蒙站在街角观望了一会儿，决定多走两步路，从后门绕进去。

在后门被红发的骑士希德偷偷放了进去，莫雷长舒了口气，奇道：“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来报名参加骑士团的吗？”

希德摊了下手，给他们指了指沿着走廊摆着的一排一人多高的报名材料：“这还有呢！先堆着吧，反正暂时也不招新人。”

莫雷疑问：“这是为啥？”

希德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可能团长觉着还不是时候吧。诶，你们今天是来做啥的？又要找团长举报线索？”

莫雷哈哈干笑了两声，摆手道：“不不不，哪来那么多线索啊。”

希德翘了一边眼梢看他，轻微地嘲笑了一下：“也是，毕竟你们举报的已经比骑士团之前十几年收到的加起来都多了。”

“嗯？你们又来干嘛？又来举报线索？”

莫雷还未来得及回嘴，身后就忽然传来团长浑厚愉悦的声音。

众人都转过身去。莫雷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早啊。团长大人，这不是事情差不多了结了，所以来结个账嘛。”

团长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这个……”

莫雷善意地提醒：“我听说，你们最近光报名费都收到手软了？”

团长一顿，道：“放屁，我们这儿报名不收费。……哎，好了好了，我找给你们就是了。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们这是准备要走了？”

莫雷和贝洛蒙对视了一眼，回道：“还不确定，但可能会很快就去下一个地方。”

团长望了他片刻，有那么一会儿那些怅惘的情绪几乎要溢出眼角，但还是迅速收敛了起来，点头道：“好，万事小心，以后，别忘了回来看看。”

希德也在一旁帮腔：“我还以为你也是来交报名表的呢。倒不是想夸你，不过和你共事了几天，就发现你还挺有做这行的天赋的。”

莫雷大笑着拍他的肩：“以后，以后说不定会有那么一天。”

团长又道：“你这次也算是帮骑士团挽回了名誉。我们辛布拉骑士团的宗旨就是互助互爱、不斜不倚，之后你要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来信告知，我们一定帮你到底。”

这句话的意指非常明显了，莫雷忍不住回想起骑士团十几年来默默无名的坚持和困境，感激和感动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堵塞在胸口，他一时说不出感谢的话来——无论怎样感谢，在这里都显得过于浅薄苍白。

莫雷于是伸出拳头来，与团长结结实实地碰了一下。

把一大兜子叮当响的银币铜币换成了十来个金币，莫雷掂了掂自己的小金库，脸上更显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来。

贝洛蒙忍不住笑他：“存钱怎会这么容易让你开心？”

莫雷正色道：“那当然，身无分文又饥又饿的时候，看到一个铜钱都会流口水了。”说着，又忽然意识到不对，转而道，“现在虽然衣食不愁了，不过咱们两个还得过日子呢，我们都得从零开始，存点家底没有坏处。”

贝洛蒙正觉着心情有些沉重，又听到莫雷规划起未来的事情，明白这是爱人不欲让自己难受，于是顺着道：“的确如此，但我们也不完全是从零开始。在中央圣城的金库，我还有一些私产。”

莫雷顿时起了兴趣：“哦？你存了多少？”

这神态简直与小时候一模一样，贝洛蒙一边觉着好可爱，一边思忖着回应道：“不算特别多……但应该也不少，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的钥匙只有一把，一直都在我这里。……而且我已经支付了为期一百年的看护费用，就算我被宣称死亡，也不存在其他人可以继承。”

莫雷完全放下心来，雄心勃勃道：“太好了，等以后事情都了结了，我们就拿着这些钱，找个合适的地方，重建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新家。”

贝洛蒙笑着应他：“好。”

二人又绕到五彩缤纷的瑞尔库尔糖果铺买了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当着老眼昏花的老店主的面往他的兜里多塞了两个金币，又拎着糖果去探望了一下庞培克老先生和他的孙女洁西卡，等绕这么一大圈再回到客栈，已经日头西斜、时近黄昏了。

踏着最后一抹夕照走进房间，就见阿特、尤兰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在屋里喝茶聊天。

青年面容英俊，但看着还带点稚气，年纪似乎只有二十上下；穿着款式常见的便服，但材质似乎并不普通；身侧佩剑，姿态挺拔，兼有武者和文士的气度，不像骑士，但与教士又有不同。

莫雷还在这边推测来人的身份，阿特已开口招呼道：”晚安，孩子们，快进来，这位是弗洛罗·萨摩伊，我们一起回来，就是想看看怎么把辛布拉的事情和王城那边的一起解决。“

名字一出，贝洛蒙顿时吃了一惊，迟疑道：“这个名字……您莫非是，萨摩伊王室正位继承人，萨克钦殿下吗？”

弗洛罗微笑了一下，谦逊地回应道：“萨克钦的确是我的封号，诸位叫我弗洛罗就好，很高兴与你们见面。”

简单寒暄了一番，莫雷和贝洛蒙坐到桌边忽然多出来的两个椅子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红茶，莫雷看向阿特：“老师，你们此行还顺利吗？”

他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阿特的神态有些奇怪，与往日的平和宁定不同，似乎夹杂了一点焦虑，还时不时会看一下窗外，此刻听到莫雷的问题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抛回了一个问题：“莫利，辛布拉城的混乱和骚动已经淡去了吗？”

莫雷一愣，道：“我们今天上街时，聚集的民众都已经回家了，城市的秩序已经恢复，只是教堂还没有全部开门。”

阿特小小地深呼吸了一下，道：“我感到有些紧张，这来自于外部的氛围，与之前的辛布拉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尤兰接话道：“我反而觉得松快了一些。”言毕，他与阿特对视一眼，神色都严峻起来。

莫雷感觉有些不妙，他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特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但很明显，卡梅尔家族的事情，在短期内深刻动摇了辛布拉圣城信仰的根基，这震动不止我和尤兰会有所感觉，在信仰传递的另一端，恐怕也会感到异常。”

“……简单来说，这里将会惹来天使的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