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一阵一阵地拍打着海岸,海水沁凉,白色泡沫随着海浪一层一层叠起,节节攀高。天气阴沉沉的,咸湿的海风裹着凉气迎面吹来,耳边风声猎猎作响,脚下的黄沙被海水冲刷的平整发黑。
一只小螃蟹努力地从泥里钻出来向岸上奔走,没跑过几步便被海水无情的追上吞噬,海水褪去时带走了它渺小的身躯。
“师尊,您这是带我去哪?”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站在自己身边,抬着头问。
柳青卿从混沌中渐渐回复意识,呆滞地看着男孩。
“师尊?”男孩五官俊秀,轮廓深刻,瞳孔清澈如琉璃一般嵌在那白腻的肌肤里,早早地显出一副英挺模样。
是不是越变态从小就越好看?只是,大魔王为何要唤我师尊……
……柳青卿迷迷糊糊地想着,他视野里出现自己抬起的手,看着那骨骼清矍的手指托起飞炀的下巴,他身上穿着青墨色纱衣,已然不是在那颗蛋里。
他张张口想感叹一声“卧槽?”,发现自己没有说出声来。然后他听到自己的清冷的嗓音说道:“炀儿,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不是问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而是问“你是什么?”
小飞炀此刻脸色略显苍白,脖间的齿印伤疤已经结了痂,隐隐约约藏在颚边的碎发里。他目光里露出疑问,表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青卿莞尔一笑,随手一拂,阴沉喧嚣的海浪哄然裂开,大海被劈裂成两半,露出一条布满黑色焦石的海底之路,通向遥远的海中央。
“走罢。”
柳青卿说完便跨开脚步向着海底深处走去,小飞炀迈开步子小跑着跟上去。
整条路隐藏在深海之中,海水被劈成两道水幕,如瀑布般横在路两旁,路上怪石嶙峋,五彩高大的珊瑚枝蟠根错节,水草失去了海水的浮力,无力地耷拉在石头和珊瑚上。
小飞炀紧跟着柳青卿,他们明明走的不算太快,身边的景色却一步一个闪退,不多久便离开岸边很远。前方渐渐出现一个巨大的月牙形水幕,将上方阴晦的天空圈出一片圆形巨幕。这深海的中央居然有个深洞,海水正从四面八方往里面灌入。
柳青卿驻足在洞边,小飞炀被周围磅礴的水势震地微张着嘴,视线绕着水幕一圈后,才注意到脚下黑色的巨坑,那是一个直径约有百米的深洞,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四周百尺高的海水哗哗地往里面倒灌,却如进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般,悄无声息没入其中。
小飞炀胆子倒是大,蹲在洞边沿往里面看,一阵阵阴风夹杂着咸腥味从洞内往外刮,呼呼咧咧地把小飞炀的发丝吹的飘扬起来。
“师尊,这是哪里?”
“万魔噬骨坑。”
“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来认祖归宗。”柳青卿笑着,笑容中竟然带着点慈祥与怜爱,似乎是谆谆善诱地讲起来:“人们总说,在世为人不能忘本。然而,这世上的人就是忘了本,才被囚固在这小小一方世界,所谓求仙求道都是笑话。”
他说着,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功力最高者不过元婴,蜀阳宫掌门更是闭关几百年也没见化神,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殁在沧海巅。然而,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踏上修道求仙之路,这些愚蠢的东西至今还没意识到飞升证道纯属奢望一场……”
“师尊,我听不懂。”小飞炀直白地打断了柳青卿一段才开篇的玄而又玄的演讲,一双耿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额角冒出青筋还在强行笑嘻嘻的柳青卿。
柳青卿默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看着这个不识时务的孩子眼神淡淡的:“听不懂便罢了,到底也不关我多少事了。”
不愧是原版的柳青卿,那逼格不是后来魂穿过来的这个能比拟的。洞口吹出的风把他一头黑色的长发吹的丝丝扬起,跟他青墨色的纱衣一同款款浮动,百尺高的海水落下时散出的白色水汽在他脚下萦绕,如同站在云端的仙人一般,他伸出手臂,衣袖下滑露出他清矍白皙的胳膊,就那么随手一撩空气,手中便多了一块老旧的罗盘。
他把罗盘递到飞炀面前,罗盘上其中一枚指针此时正指向一个方向——万魔噬骨坑。
“拿着。”柳青卿看着小飞炀:“去把四隅镜取来。”那口气,好像是叫徒弟去打一瓶酱油来那么轻松。
小飞炀向后退了几步,警觉地皱起眉头,他没有像一般小孩那样露出恐惧的表情,而是竖起全身的毛刺,警惕道:“您说那叫万魔噬骨坑,师尊,那里面有什么?”
柳青卿闻言挑起眉毛,对这孩子有了新的认识,思考片刻后决定多说几句敷衍一下:“你可知我们现在何处?”
“应该是师尊的本家,蜀阳宫外海。”
“蜀阳宫,如今实力最强名门道派,有一无二,在他的境地里有个地方,万魔齐聚,更加起名为万魔噬骨坑,你觉得会是何原因?”
小飞炀想了想道:“莫非是镇压妖兽的地牢?”
柳青卿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既然如此凶险,师尊您为何不自己下去取?”小飞炀反问。
“……”半大的孩子,到是挺会顶嘴,柳青卿正考虑应该怎么哄这小龙崽子自愿下去给他取四隅镜,背后传来一阵咳嗽。
“咳咳……因为你今天若不下去,总有一天也会被关在里面……”殷有邢气虚体弱,脸色苍白,一边捂着手帕咳着一边走到近来。
柳青卿微微蹙眉,好似露出关心的表情:“有邢,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养着身子,这里交于我便是。”
那关心的表情太虚伪了,殷有邢心里默道:在家躺着有个比用,但凡你少喝我几杯血我也不能虚成这样!
他心里想着,给柳青卿弯腰致了个简单的礼,低下头去时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他转头对飞炀道:“炀儿,你可知戌夷大陆漫漫历史长河,我辈龙弈曾经是这个世界主人,众生朝拜万魔归宗至高无上……”
殷有邢说着,思绪仿佛飘向他不曾经去过的那段时光,向往之意露出言表,他顿了一下,又立马回到现实,表情扭曲痛苦起来:“但如今,我辈明明是真龙后弈,却被那些愚蠢的人类当成灵魔妖兽,只因为怕我们成魔,处处提防制约甚至利用我们,我族人善者被无休止的掠夺能量,恶者被食肉拆骨做成法器……”
飞炀想起那两个要把他洗吧洗吧吃了的小碎催。
“你觉得,这公平吗?咳咳咳……”殷有邢略显激动地又咳了几下。
小飞炀摇摇头:“但那与我跳这个万魔噬骨坑有什么关系?”
殷有邢蹲下来抓住小飞炀的肩膀,指着深洞:“那里面,关着上万年来被蜀阳宫镇压的妖兽,其中不乏一些上古魔兽,你必须进去,才能证明你的天龙血脉,未来你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天魔,只有咳咳……只有你成了魔……咳咳咳……真真正正的天魔,我辈龙弈才有机会翻身,重获自由呀!咳咳咳……”
殷有邢一番话说的感人肺腑慷慨动人,激动地简直要咳出血来,像个邪教的精神领袖,专职蛊惑人心。本以为忽悠一个小孩应该是妥妥的。
没想到小飞炀清澈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他,直白地问道:“那如果我下去了,结果证明我没有天龙血脉呢,我会死在里面吗?”
殷有邢表情一滞,像是被戳破了一场尬戏,站起身来,咳的潮红的脸蛋顿时唰白:“若不是天龙,活着也无用,长大了也不过是又一个任人鱼肉的龙崽,你便就待在下面,也好过上来被那些道者随欲摆布!”
殷有邢这话里面带着口怨气,柳青卿看着莫名其妙轻笑起来,抚了抚飞炀的脑袋,表现得像个热心肠的路人大妈似得劝道:“人小鬼大,嘴角伶俐,你父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呗,记得把四隅镜带上来。”
飞炀已经看习惯他这个所谓师尊整天整天的虚伪模样了,鼻子深处泄出一口气:“我猜我不去,你也会把我扔下去。”
柳青卿满意地拍拍飞炀脑袋:“炀儿最是知心了。”
小飞炀拍开柳青卿的手,明明还是半大的孩子,却凉薄而讥诮地飘了一眼他那个还站在一边捂着帕子咳干血的父亲,一手夹着罗盘,纵身一跃,跳入深坑之内。
洞口的风依旧在呼呼作响,不过一会儿洞穴深处隐隐传来各种各样的嘶吼声吟叫声,巨大铁链撞击岩石的回声轰轰作响,洞口飘出丝丝闷腐咸腥的味道。
两人站在洞沿,互相无言地站一会儿后,柳青卿突然道:“几年不见,婳蒽倒是更有味道了。”
“咳咳,柳上仙,我若没记错,望阳岛那位姑娘看到您,首先喊了您一声‘渣人’。”
“啧,我真觉得你越来越不尊敬我了。”
“上仙多虑了,小人怎敢,不过如实描述罢了。”殷有邢低下眼帘,一脸温顺谦卑。
柳青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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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炀就这么跳下去了?下面发生了什么?什么天龙天魔?四隅镜是个什么宝贝?你们两到底在策划什么啊喂!
事实证明,就算只是一颗蛋,进了六道塔也会进入回忆幻境。现在呈现在柳青卿眼前的幻境,结合了他和飞炀两人共同的记忆,更加全面立体,但却不见得能看到的更多。
体内的另一个柳青卿此刻简直抓心挠肺,说好的这是飞炀的回忆呢?!怎么突然就变成自己的了,关键时刻怎么还不让看了呀!
柳青卿感觉自己好像看了一部拍的特垃圾的深坑悬疑类美剧,满眼填不满的巨坑,他简直恨不得把编剧拉到自己面前剧透个彻底才能爽快。
——这特么就算是过剧情也不带这么没头没脑的吧,缺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