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小街熙熙攘攘,殷宅后门朝向早市。小街两边净是卖菜的卖早点的,人群往来穿梭,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唠嗑声,热热闹闹车水马龙。
飞炀刚出家门就看到门口卖豆浆油条的,白面条子刺啦一声入了油锅,那油炸碳水的香味迎面飘过来,肚子一下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柳青卿就躺在飞炀的肚子前,听到那一连打鼓般的声音,表示这一个月多来他都听习惯了。
孩子这一路上什么没吃过,天上飘的、树上扭的、水里爬的、地上跳的,奇奇怪怪认得出的认不出的,每次飞炀就餐时柳青卿都没眼看,干脆闭了神识图个眼不见为净,只庆幸还好飞炀没有饿到把他这颗蛋打成荷包蛋。
飞炀回了趟家,总算身上有钱了,自然得先把肚子填饱。
他在摊子旁坐下,看起来慢条斯理,实则风卷残云地连吃了一碗豆浆两个饭团三根油条,把肚皮吃的溜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柳青卿明显感觉到背后原本软趴趴的肚皮鼓了起来。
飞炀吃完了掏出布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表面很淡定,放下碎银子,在老板错愕的眼神下漫步走了。
他又在街市上闲逛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柳青卿透视的本领还在,也就透过飞炀的衣服跟着看看。
这个地方还是如他回忆里那般的热闹,街边摆摊的多,卖什么的都有。喧哗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
柳青卿看到有卖千鸟、糖人、竹蜻蜓……满眼都是一些曾经的回忆,毕竟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最初的一段日子,当时充满了新鲜感,故而印象深刻。
印象里多的是飞炀相伴的画面,没想到再一次经历时,飞炀还是飞炀,他居然成了一个蛋!
那个罪魁祸首的漂亮男孩走马观花一般逛着,终于在一个做手工活的老婆婆面前停下,他在摊位上挑了一块墨绿色绣花锦布,让婆婆给他缝缝补补,又往里面塞了棉絮,做成一个小袋子形状。
柳青卿看了那袋子心道不妙。果然,飞炀把他这颗蛋掏出来,塞进了小袋子里面,还很贴心的把蛋壳露出一小片尖尖,方便蛋儿透气。
墨绿色锦缎的袋子上绣着桃花雀鸟,怎么看都是女子拿来做肚兜的料子,这让柳青卿真是气绝,心里直唾弃飞炀的品味太差——即使只是一颗蛋,他也不能忍受穿着这种没品味的东西!
飞炀自然没有那个自觉,只觉得这袋子做的正合他心意。虽然知道这蛋儿应该不像普通鸡蛋鸭蛋那样易碎,但现在有一圈棉絮保护着,总让他安心点。
买完袋子,飞炀又拐到一家小饭店里去,准备吃点午饭。他一坐下就熟门熟路地点了炖小鸡、苏烧鹅、乳猪蹄、杏仁羹,小二应了声就叫后厨备菜去了,还贴心地送上三付碗筷,理所当然地以为飞炀定是有朋友还未到。
柳青卿吃不到,心里酸溜溜地诅咒:“吃独食者必成猪!”
飞炀不知柳青卿在想什么,等着上菜的空隙里把怀里的蛋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有了棉袋子的包裹,蛋儿也不会随便乱滚,更安全了,飞炀很满意。
他把蛋儿放在自己对面,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叫小二上了壶酒,用筷子点了一滴酒液,落在柳青卿的蛋壳上。
“来,喝点。”
——他是想到前一晚柳青卿能通过蛋壳吸收他的龙气,那说不定也能通过蛋壳喝点酒。
飞炀的想法是不错的,酒滴果然瞬间就被蛋壳吸收了进去,不过蛋里面的神经毕竟还未发育完全,不知道哪根连着哪根的敏感的很,柳青卿当下心里一声哀嚎:“槽!辣眼睛!!!”
蛋儿裹着精致的棉袋子在桌子上一圈滚,准确地把酒瓶子撞翻,表示出了自己对酒的强烈不满。那个样子,凶萌凶萌的。
飞炀憋着嘴,一副很想笑的样子,硬是忍着,把酒瓶子扶起来放在一边:“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鲁莽了。”
“这位小哥,我家小少爷招收年岁十二至十五之间的随身侍从,福利优厚,终生保障,考虑一下?”
一张传单塞到飞炀面前,飞炀接过看也不看,直接问面前家丁模样的男人:“龙台知府吴老爷家吗?”
吴家家丁点点头,积极道:“是是,看样子小哥您听说过这事儿呀!”
飞炀嘴角微微勾起,眼里似乎带着点戏讽,故意道:“我看你们这人都招了半年有余了罢,还没招到人,是钱给少了,还是你家小少爷太难伺候?”
家丁尴尬道:“没有的事,我们吴老爷这么大的官怎么也不会少着下人的钱,而我家公子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对下人并不严苛……”
家丁着急地解释,见飞炀还是那表情,心里瞬间打了退堂鼓:“哎,算了,小哥你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没有意向,是我打扰了。”
家丁说完要走,被飞炀叫了住:“别急,等我吃完再跟你一起去,你先坐下等罢。”
转折来的突然,家丁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他愣愣地在飞炀对面坐下,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是给他家少爷来招侍从的,但怎么感觉像又招了一个少爷?
罢了罢了,其实来应聘的人不少,但是条件合适的人难找,先把人带回去,交给武师爷看看,面试能不能过都悬呢。
要说这龙台吴知府,在任三十年有余,膝下五子,长子次子在朝为官,三子入武为将,四子在野从商,唯有小子,年方满十六,还未有所成。长这么大,诗词歌赋刀枪剑戟样样不行,就一张嘴皮子生的利索会讨长辈开心,倒反而让吴知府最为疼爱。
吴小公子虽不知长进倒也不闯祸,整日里遛鸟逗鸡,活的潇洒,吴知府心想罢也罢也,上头有四个争气的长兄,剩下一个酒囊饭袋养着便养着吧,这一养就养到十五岁,眼看着就是娶妻成家的年岁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开了光。
这让吴知府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家里出了一个有仙缘的孩子,那可是可盼而不可求的事,愁的是开了光的人寿长,难有子嗣,就算有他的四个哥哥们照顾他一世,等他们都百年后,谁来继续照顾他这个百无一用的小儿子?
这可把吴知府愁坏了,开始寻思着还是得送吴小公子去修道。入了道家,有了归属,总是好些。
可惜的是,吴小公子开光晚。一般孩童五六岁开光,懂这一道的家里就会四处打听找人联系做准备,到了约摸十二到十五的年岁能自立了就送去仙家修炼。
而吴小公子,十五岁才开的光,这才开始要给人找地方,做些“学前教育”,显然是晚了。虽说花点钱找个普通道家修炼不是不可以,但是像蜀阳宫,琉月宗,无想山这种赫赫有名的大宗大派,想进去那就难了。
最后,武师爷替吴知府想出了一个勉强两全的办法——招收一个品性好资质好正适合上山年纪的孩子,陪同吴小公子一起去拜师,他再想想办法沟通一下,把人买一送一地送进去。
只要进去了,漫漫修仙路,他那成不了的气候的吴小公子也有个人可以照应他。
但是,这样品性好资质好年岁又适合的人,自然是难找的。就这么找了半年有余,吴小公子吴泌也十六了。
话说回飞炀,他吃完饭,跟着家丁,来到了知州府。
知州府大门前竖着石头制的三门牌坊,上书“龙台衙”。牌坊背后的建筑与龙台本地青瓦白墙的筑房风格截然不同,红梁绿瓦,雕梁画栋,层楼叠榭,甚是庄严大气。
家丁引着飞炀走向侧门,门口有张桌子,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地排着队,大多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桌子面前有个家丁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一个个往排队的少年少女掌心前放,过一个他摇摇头,让人回去,直到排到飞炀。
飞炀摊开掌心,家丁把石头放在他掌心上,不一会儿便见石头里溢出一丝雾白的灵气,幽幽地往飞炀掌心里钻。
柳青卿一看倒是奇了——飞炀居然开光了!
照道理说,龙气越强,开光越难。
修道者可用能量有两种:灵气,龙气。灵气一般出自天地草木矿石,龙气出自人身上,龙气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就像灵石也分三六九等,只是少有龙气多到能让外界感觉到的。
像飞炀这种龙气又浓又纯正的人类,在修道者眼内,就像灵石成精,他若修道,修的必是魔道,怎会开光?柳青卿想不通。
家丁见灵石有了反应,点点头,示意让飞炀进去。
带飞炀来的那个家丁笑了开来,热情地把飞炀往府内引:“小哥,我看到你时就知道你不一般!你若选上了,可要记得小人,劳心多提携提携……”
飞炀不语,只是跟着家丁延着角落的小路穿过几道侧门,来到偏院一间房间外。
家丁道:“小哥在这里稍做休息,时间到了武师爷自会过来相见。”
家丁对飞炀是客气的非常到位,他也知道,这招的可不是普通的侍从,是吴小公子将来的贴身侍从,万一入取了,地位跟他们可不是一般而论,固然什么话都紧着客气的来。
飞炀点点头,跨步进门,见到房内已经有人在等候。
有一对母女,女孩子看起来比他小不了多少,约摸十二、三岁,气质温文尔雅,皮肤白的像是没有血色的瓷娃娃一般,陪着她的妇人倒是普普通通。
屋里还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大,打扮的精神抖擞的黄衣少年。
那少年把飞炀上下打量一番,许是看飞炀身子骨清瘦,长的又过分精致,感觉这人男女不辨弱不禁风,或许连旁边那小妹子都不如,于是不削地抬起鼻孔,“哼”地讥笑一声。
飞炀这人倒是一点也不隐忍,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少年:“我家猪见到我也是这么笑的。”
柳青卿躺在飞炀的衣服里笑了出来,觉得飞炀怼人的功夫甚得他心。
“你骂我是猪?!”少年见自己啥都没说呢就被骂成猪,顿时火冒三丈,性子也是急,抬起脚就向着飞炀踹了过去。
柳青卿看着一个不大的脚底板对着自己的脸飞过来,翻脸如翻书,心想:“这是要蛋碎于此,就都怪飞炀这小子太多嘴!”
眼看少年就要踹中,飞炀轻捷侧身,闪开了少年的一踹,又抓住人的脚腕,顺势一拉,少年当场劈了一个完美的一字腿,幼嫩的双蛋结结实实砸在地上,一声哀嚎后当场痛的满地打滚。
坐在一旁的少女没能看懂,但是直觉告诉应该很疼,她看了眼母亲,见母亲皱着鼻子五官都挤一块儿去了,确定真的很疼。
少年缓过劲儿来了一边抱着裆部一边痛骂飞炀,飞炀这会儿倒是不在意了,施施然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
“吵什么?”一个穿着类似管家的人走了进来。
少年爬起来夹着裆部急着告状:“这小子打我!”
武师爷皱起眉头,从高而下地看着少年,心感不悦。
少年被看的莫名心里发慌,心想我是受害者,为什么搞得来好像是自己错一样?他紧张地飘了飞炀一眼。见那人倒是一点自辩的意思也没有,只是起身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反倒是小姑娘先开了口。
“不是的,是这个哥哥先要踢那个哥哥,那个哥哥躲开了,抓了这个哥哥的脚,然后这个哥哥就摔倒了。”小姑娘倒是看的清楚。
小姑娘的母亲着急地拉了小姑娘一把,悄声道:“不要多嘴!”
武师爷年岁五十有余,一副老学究做派,把一切看在眼里一语不发,先给说话的两个人在心里打了第一道分。
黄衣服这个,惹事打架还告状,怎的,把这里当他乡下的学堂了?扣分。
小姑娘,嘴快打小报告,主家还没开口问话就插嘴,没礼数,扣分。
默默扣完分,武师爷对三人招了招手,道:“你们几个,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