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老早就被院外的鸟鸣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指尖只碰到身旁温热的被褥。
晏嵫已经起了。窗纸被晨光染成浅金色,隐约能听见院外传来的扫地声。
云岫披了件素色外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刚推开窗,就看见晏嵫正蹲在老榕树下,手里拿着把竹扫帚,小心翼翼地避开树根处刚冒头的新芽。
那棵老榕树是盈堂当年种的,前些年一直蔫蔫的,自从仙力尽数退回山川后,竟疯了似的抽枝,如今枝桠已经能遮住小半个院子,风一吹,叶片簌簌响。
“醒了?”晏嵫抬头。他放下扫帚:“我去做早餐。”
云岫蹭过去凑热闹,拿起一块果干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以前盈堂总在竹屋前晒果干,那时梧奕总爱偷偷来偷拿,被盈堂追着绕树跑,笑声能飘到半山腰。现在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卷着叶片落在石桌上,却不觉得冷清——那些人留下的暖意,好像都融进了这粥香、果香里。
“今天下山去看看吧?”晏嵫说。
他擦了擦手,坐在云岫对面:“前几天听山下村民说,落霞镇的市集又开了,比往年热闹。”
云岫眼睛亮了亮,嘴里的果干还没咽下去,就用力点头。
她已经很久没下山了,自从仙力退回山川,她和晏嵫就守着杳熹山的竹屋,看着山间的草木一天天变盛,看着远处的村落渐渐有了炊烟,却总没敢轻易下山。
收拾妥当后,两人沿着山道往下走。
路两旁的野草已经长到膝盖高,开着细碎的白色小野花,偶尔有蝴蝶扑棱着翅膀飞过。
山道比以前好走多了,村民们自发修了石阶,青石板上还留着新鲜的凿痕,偶尔能看到背着竹篓的村民往上走,见了他们,会笑着打招呼:
“晏小哥,云姑娘,这是要下山赶市?”
晏嵫笑着应下,云岫则会从袖袋里摸出几颗榕果干,递给同行的孩子。孩子们接过,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嘴里喊着“谢谢云姑娘”。
快到山脚时,就能闻到市集的气息了。有糖画的甜香,有馄饨摊的热气,还有小贩们吆喝的声音,混着孩子们的笑声,从落霞镇的方向飘过来。
云岫停下脚步,远远望去,只见镇口的石牌坊已经修好了,新刻的“落霞镇”三个字漆成了朱红色,在阳光下格外鲜亮。牌坊下挂着两串红灯笼,风一吹,灯笼晃悠悠的。
“走吧。”晏嵫轻轻牵住她的手。云岫跟着他往前走,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市集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热闹。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
卖糖画的老师傅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铜勺,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画出各种图案——有小兔子,有小蝴蝶,还有展翅的小鸟。
云岫站在摊前挪不动脚,眼睛盯着老师傅手里的铜勺,看着他画出一只圆滚滚的小雀,糖稀凝固后,老师傅用竹签一挑,递到她面前:“姑娘,要这个?”
“要!”云岫连忙接过,指尖碰到竹签,还带着点温热。她转头想给晏嵫也买一个,却见他已经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个糖画的小狐狸,正笑着看她。
云岫咬了口糖画,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晏嵫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以前你总说,想再变回小鸟,回树上睡觉。”
“现在又不能变!”
云岫脸颊一热,低头咬着糖画,不再说话。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路过一个馄饨摊,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
“两位要不要来碗馄饨?刚包的,皮薄馅大!”
晏嵫看了眼云岫,见她点头,便找了个空位坐下。馄饨很快就端上来了,瓷碗里飘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云岫吹了吹,咬了一口馄饨,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
“好吃吗?”晏嵫看着她,手里的筷子还没动。
“好吃。”云岫点头,又咬了一口。
晏嵫笑了笑,也开始吃馄饨。
邻桌坐着一对老夫妻,正给小孙子喂馄饨,小孙子吃得满脸都是,。
云岫皱眉看着对方,略有所思。她看着晏嵫的姿势,动作也轻慢下来。
她是大孩子了,总不能吃得满脸都是。
吃完馄饨,两人继续往前走。
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都开了门,布庄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老板娘正拿着块浅蓝色的布,给一位姑娘比划着做新衣裳;杂货店的老板趴在柜台上,和老主顾聊着天,柜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有木雕的小兔子,有陶制的小罐子,还有编得精巧的竹篮。
云岫在杂货店前停下,拿起一个竹篮,篮子编得很规整,还留着点竹篾的清香。
她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总爱编竹篮。最开始总编不好,要么歪歪扭扭,要么容易散架。晏嵫总在一旁笑着帮她修。
“这个篮子编得真好。”云岫轻声说,指尖轻轻摸着竹篮的纹路。
“喜欢就买一个。”晏嵫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铜钱,笑着说:
“姑娘好眼光,这篮子是我家老婆子编的,她编了几十年了。”
云岫抱着竹篮,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扎风筝的摊子。
扎风筝的老师傅正拿着竹篾,小心翼翼地扎着骨架,旁边围着几个孩子,睁大眼睛看着,嘴里不停问。
“想放风筝吗?”晏嵫问她,目光落在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上。
云岫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晏嵫便买了那只蝴蝶风筝,又买了两卷风筝线。两人走到镇外的空地上,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放风筝了。
孩子们拿着风筝跑着,风筝在天上飞着,五颜六色的,像盛开的花。
晏嵫拿着风筝线,云岫则抱着风筝跑了几步,然后松开手。风筝借着风势,慢慢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蝴蝶形状的翅膀在风里轻轻扇动,像真的蝴蝶在天上飞。
云岫拉着风筝线,仰着头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看,飞得好高!”云岫指着天上的风筝,语气里满是欢喜。
云岫不能自己飞了,但她依然很高兴。
放了一会儿风筝,太阳渐渐西斜,市集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两人收起风筝,准备回杳熹山。
两人沿着山道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石阶上。山道两旁的草丛里,偶尔能听到虫鸣,还有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叫着,声音清脆。
回到竹屋时,夕阳已经快落到山尖了。院子里的老榕树在夕阳的映照下,叶片泛着金红色的光。
云岫坐在石凳上,晏嵫看着在灶房忙碌的身影。
他们从前总在生死边缘挣扎,总在为人间的安危担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晒着夕阳,等着一锅热水烧开。
晏嵫出来时,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卷着叶片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虫鸣。
云岫靠在晏嵫的肩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战争,没有牺牲,只有人间的烟火气,只有身边的人。
“你说,过个几十年,这里会不会再出现仙灵?”
云岫忽然问。她看着路边的一棵小梧桐树,树干还很细,却已经长出了不少新叶。
晏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说:“会的。仙力已经回到了山川大地,草木吸收了仙力,说不定过个千百年,就会有新的仙灵化形了。”
“说不定还会有像盈堂师姐那样的榕树仙灵,像隅蔚师兄那样的仙灵,他们会在杳熹山长大,会一起练剑,一起下山,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虽然梧奕、盈堂、隅蔚还有师尊都不在了,但他们留下的希望还在。
总有一天,杳熹山会再次热闹起来。
会有新的仙灵在这里长大,会有新的故事在这里发生。
全文完。
其实没写完的时候,很多次想过要怎么写最后的致谢。反而真的敲完的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篇文申签的时候,我刚好开了一本新的手账。那个下午在高铁上,在本子的第一页,我写:
“无论失败多少次,都要一直写下去。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不要忘记。”
是的,很久以前就开始写文。在多个平台辗转,打击也多,收获也多。每一次与读者交流,我都一定会说: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写下去的。”
因为之前失败过很多次,这次也完全没有想过能过签。我一直在徒劳而自娱自乐地鼓励自己,写作确实给了我某种生活的勇气。
在那篇序言的最后,我写:“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命运此刻就握在我手中。”
到地方,打开网站时发现,就是我写下这一句话的同时,收到了过签站短。
命运啊,命运,真是奇怪。
我写文不算多,要构思很久。这篇文开得仓促,过签得出乎意料,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战战兢兢地,还是开始写了。
写作,像是在熬某种东西。痛苦就算了,一时还不得见光。我对这篇又极其没底,所以倍感愧疚。觉得对不起给我过签的编辑,对不起看到这里的读者。没有太精细的字斟句酌,剧情可能东缺西补,有些可能写着就忘了,实在不怎么专业。手在前面打,脑子在后面追,实在对不起各位读者。
但这毕竟是个开始,好歹走过了一个开始。
惯常是上不了榜的,但是发现有涨一点点击,又涨一点收藏。甚至我观察过,经常发了文之后,有固定的两个点击,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故事有人看,这也是申签的初心之一。
跌跌撞撞、缝缝补补的,也算走到了结尾。这篇后面一得空就大修,如果各位有兴趣得闲,也可以回来看看。
感谢大家,无以言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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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