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全师门都重生了 第6章 碎云

山风如刀，卷着穿云雾的湿冷气息刮在脸上。云岫将体内微薄的仙力聚在足底，青裙翻飞间已掠出数丈远。

腰间玉佩骤然爆发出的刺目金光仍残留在余光中。整块暖玉都化作了炽烈的光源，如同将落日揉碎在掌心，烫得她指节发麻。

——结界破了。

这个念头像淬了冰的针。

杳熹山的结界由师尊与晏嵫大师兄共同布下，以二人本命仙力为引，与山中灵脉相连，自她有记忆起便从未出过差错。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如同母亲的怀抱，既能隔绝外界的灾祸，又能锁住山里的灵气，可此刻却像碎裂的琉璃，连最后一点余温都在迅速消散。

穿云雾变得异常狂躁，不再是往日里轻柔缭绕的模样。

它们裹挟着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被点燃的草木在风中焚烧，带着灼人的温度撞在云岫撑起的灵力屏障上。每一次冲击都让她气血翻涌，屏障上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青裙裙摆已被气流中夹杂的碎石划破数道口子，露出的肌肤渗出血珠，在风里冻得发麻。

更让她心悸的，是空气中弥漫的奇异波动。那股力量沉凝如古山，带着岁月沉淀的威严，却又透着令人不安的阴冷。当这股波动掠过周身时，云岫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顺着血脉微微震颤，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沉睡了千年的记忆在刹那间复苏。

她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正传来微弱的灼热感，与这股外来的力量产生着隐秘的共鸣。

云岫细眉皱得更紧，将仙力催发到极致。远处的天际已被染成诡异的赤红，隐约有沉闷的爆炸声传来，像是有巨锤在敲击心鼓。

穿过最后一片翻滚的穿云雾，山门的景象骤然撞入眼帘。云岫猛地顿住身形，堪堪躲开一道攻击。

原本光洁如玉的青石牌坊断成了三截，顶端雕刻的山门图腾已碎裂不全，那些象征着守护的纹路在断口处暗淡无光。

碎石堆里散落着几缕银白色的碎屑光芒，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每当晏嵫施展仙法时，背后总会展开这样的银羽，如今却像被揉碎的星子般散落一地，触目惊心。

山门尘土飞扬，几道身影正在激烈缠斗。其中一道玄色长袍的身影尤为显眼，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每一次挥掌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掌风扫过之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那股沉凝的仙力波动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独有的威严气息，却又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仙力？云岫一愣。

杳熹山所有生灵的仙力都带有原身的特征。云岫的仙力就带着些小雀儿的禽类气息，灵活敏锐，可持久力不足；师尊的仙力则如他原身的大石头一般，沉稳磐重，却不够轻巧、不善偷袭。

可云岫从此人的仙力中感受不到任何特征与气息。没有特点、没有缺点。

等云岫沉下心感受时，甚至诧异地感受到体内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正不受控地与玄衣人的仙力共鸣。

她一时愣住了，下意识停在仙光闪烁之外，感受体内愈演愈烈的翻涌。

场中另一个身影，正是晏嵫。他半跪在地，左手死死捂着流血的右肩，白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染红大半。他好似感受到什么，回首一望，随手一道法术将云岫挡在战场外。

“师兄！”

如今受伤的晏嵫岂是云岫的对手。云岫随手一挥，结界便不堪一击地散碎在空气中。

云岫运功靠近。虽然看不清那玄衣人的面容，但云岫忽然想起了隅蔚师兄的警告——这个山里，有人要杀我们所有人。

她看见了晏嵫身旁的水晶柱。

丈高的水晶柱，是杳熹山结界的核心阵眼。平日里隐于山中，此时已不知被玄衣人用了何法显出原身。

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正不断向外溢出细碎的光点，如同破碎的星辰在风中飘散。那是结界溃散的能量，也是山中灵脉的精元。

晏嵫紧咬着牙关，正试图将自身仙力注入水晶柱修补裂痕。

可他刚凝聚起一丝银白色的灵力，那玄衣人便察觉到了，冷笑着挥出一记掌风。

云岫立即运功抵挡，可根本不是玄衣人的对手。无形的气浪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二人胸口。

云岫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古松上。晏嵫也没比她好到哪去，眉头紧皱，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云岫强撑着起身，胸前剧痛。

“住手！”一声怒喝响彻山门。师尊赶到，见状也先将云岫晏嵫拦在身后，一道仙力挡住玄衣人接踵而至的攻击。

师尊周身环绕着土黄色的石系仙力，那些流动的光芒如同坚硬的铠甲，却掩不住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上古神早已消散于天地，你究竟是谁？竟敢在杳熹山放肆！”

云岫查看晏嵫的伤势，听见师尊的话手却一顿。

上古神？师尊为什么会认为对方跟上古神有关系？

难道那股力量……不是生灵化人、修炼而成的仙力，而是上古神所有的神力吗？

云岫看向自己掌心，还没想清楚，却发现玄衣人又发起了攻击。

她猛然抬头——这才发现，师尊的石系仙力虽然看似强盛，却始终保持着防御姿态，并未真正发起攻击。

师尊……是在发抖吗？

玄衣人闻言冷笑一声，却并未答话。他指尖凝聚起一团泛着冷白光芒的力量，缓缓抬起手臂，攻势正对着尚在喘息的晏嵫，显然是要下杀手。

“不可！”

云岫来不及多想，不顾伤处剧痛，即刻运功抵挡。

体内那股与外界产生共鸣的力量骤然翻涌。她没有丝毫停歇，双手结印，将所有能调动的仙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青色光箭射向玄衣人。这是她最擅长的术法，平日里只用于驱赶山雀，此刻却带着破风之声，蕴含着破风穿云之力。

青光与玄色长袍碰撞的瞬间，迸发刺眼的光芒。玄衣人动作猛地一顿，显然没料到云岫会即刻正面还击。

他豁然转身，兜帽下的目光落在云岫身上，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惊异。

又仿佛……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仅不退，还步步逼近云岫。

云岫踉跄着后退一步，胸口传来剧烈的灼热感。体内的力量像是被点燃的火焰般疯狂涌动，顺着血脉奔涌不息。她下意识按住心口，却发现脖颈处挂着的吊坠正在发光。

那是用她未化形时最完整的一根羽毛炼化而成的护身符，此刻正泛着青色的光芒，与四周力量波动产生着强烈的同步震颤，每一次跳动都与她的心跳重合。

“这是……”云岫抬手握住吊坠，冰凉的玉石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

这吊坠从未有过如此异象，难道与她体内突然活跃的力量有关？

玄衣人见到这一幕，却愈加兴奋，纵身朝云岫而来。

就是这片刻的分神，让师尊抓住了机会。他低喝一声，周身的石系仙力骤然暴涨，化作数道粗壮的石链，如同拥有生命般缠上玄衣人的双臂，将他牢牢锁住。

“别靠近他！”

晏嵫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挣扎着抬起头，强行按住云岫的手。

云岫手中的护身符渐渐安定下来。

“退开！结界是被强行撕裂的，他在吸收阵眼残留的力量！”

玄衣人被石链束缚，却不见丝毫慌乱。他周身神力骤然爆发，冷白色的光芒将石链震得寸寸断裂，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但他没有继续攻击师尊——连眼神都不曾分给对方。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云岫，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在确认什么。

一切基本恢复正常，云岫正欲起身再战，对方却似乎突然心情大好，不再纠缠。玄衣人只留下一句话，如同寒风灌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准备好后事，我们很快会再见。”

话音消散时，玄衣人的身影已化作一道黑影融入山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密的穿云雾中，只留下那股沉凝的神力波动还在空气中残留。

云岫正想追上去，却见师尊并未动身。他快步冲到晏嵫身边，指尖探向大师兄的脉搏，当触到那微弱的跳动时，师尊的肩膀明显松了一下，但随即又绷紧了，低声吩咐道：“云岫，速去取凝神丹来。”

“师尊，那人……”云岫追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上古神的气息？您刚才为什么不……”

“够了！”师尊语气严厉地打断她，将晏嵫扶起。

云岫一时愣住——往前，即使是师尊最生气时，也不曾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然而，反应过来后，云岫第一反应并非是畏缩害怕，而是质疑：

“是弟子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师尊静了静，方垂眸回答：

“可能是上古神的残魂作祟，山中灵脉紊乱，难免滋生异象。”

他避开了云岫关于为何不全力阻拦的追问。

云岫看着师尊紧绷的侧脸，心中疑窦更深。

师尊是石头所化，寿命恒长。经历过上古神最鼎盛的时代，对上古神的气息最为熟悉，可他刚才的反应太过反常，绝非仅仅面对残魂那么简单。

正思虑，晏嵫又咳出一口血，伤势俨然不能再拖。

云岫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身去取丹药。

将药送到晏嵫房内，回程时，她的目光却被断裂的山门牌坊吸引。碎石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走过去拨开石块，半块染血的玉佩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玉佩的样式与隅蔚师兄手中的一模一样，都是山门弟子的身份凭证，只是背面刻着的字迹已被血迹模糊，隐约能辨认出一个“廿”字。

京廿师姐！

云岫的心脏猛地一缩。给她缝制发带的溪边小花，隅蔚师兄的爱人，数年前随师叔下山后便杳无音讯，难道她也……

“小由！”

师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异样的急切。云岫回头时，正看到师尊快步朝她走来，眼神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玉佩，瞳孔骤然收缩。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动作却在中途顿住。

师尊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你没事吧？刚才的异象……”

“我没事。”云岫握紧手中的半块玉佩，轻声道，“只是发现了这个。”

她将染血的玉佩递过去：“像是京廿师姐的东西。”

师尊盯着那模糊的“廿”字看了许久，低声道：“先收起来吧，等晏嵫醒了再说。”

就在这时，几道慌乱的身影从山道上跑来。是几名幸存的低阶弟子，他们扶着受伤的同门，脸上满是惊惶之色。看到山门的惨状，都忍不住倒吸冷气。

“师尊！云岫师姐！”一名圆脸弟子带着哭腔喊道。

“刚才太可怕了！有外来者杀了守山门的青师兄！他一掌就……”

“结界破的时候，整个山都在晃！”另一名弟子补充道，捂着流血的额头，“晏嵫师兄为了护住阵眼，耗尽了仙力，才被那恶人打伤的！”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刚才的景象，话语里充满了对玄衣人的恐惧。

云岫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断口。京廿师姐的失踪、隅蔚师兄的警告、玄衣人的袭击、结界的破碎、师尊的反常……无数疑点如同乱麻般缠在心头。与刚才看到的幻象重叠在一起。

她望着玄衣人遁走的山林方向，那片穿云雾依旧翻滚不休。

为什么是她？她体内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与上古神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脖颈处的吊坠还在微微发烫，体内的波动仍如沸水翻腾。

云岫低头看着这枚陪伴自己多年的护身符，突然意识到，自己十七年来平静的生活，也许已经彻底结束了。

山风穿过断裂的牌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