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眼睁睁看着师尊的仙力顺着黑红色光纹流走,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开始泛出细碎的光点。
再这样下去,师尊会彻底消散。
“晏嵫!住手!”
她拼命扭动身体,素色衣袍被光链绞得绽开裂口,鲜血顺着光链往下淌,却只被法阵纹路贪婪地吸走。
凹槽里的冷光还在往上冒,裹着她体内躁动的神力,像要把她的灵脉连根拔起。
晏嵫站在法阵中央,周身的神力已经浓郁得像雾。
“你看看我!”
云岫抬手去够晏嵫的方向,指尖的神力与他的本源轻轻碰撞。
“你忘了什么……你不记得我们了吗?你看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晏嵫操纵光链的手猛地顿了顿。
黑红色光纹的流动速度骤然减缓,缠在师尊手腕上的光链甚至微微松动了些。
云岫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神力出现了紊乱,像是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撕扯。一股暴戾,一股挣扎。
她甚至听见了——晏嵫的心声。混乱的,复杂的;爱意的,恨意的……搅合在一起,清脆地碎在两人心间。
“我不想她死……我不想……我做不到……”
“别听她的!”
残魂的嘶吼在晏嵫意识里炸开。
“事已至此,你不这么做,所有人都会死!”
晏嵫的指尖开始发抖,他低头看着云岫掌心的血渍。
小雀儿爱美,总爱簪花,可现在却全是鲜血。
“你在犹豫什么?!”
残魂见他不动,开始疯狂冲撞他的灵脉。
“你的身体快撑不住了!神力已经开始反噬!再不动手,我们都会死!”
晏嵫的胸口剧烈起伏,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得更明显,神力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在法阵纹路上,激起细碎的光屑。
他看着云岫眼底的泪光,看着师尊越来越透明的身体,突然想起第五世临终前,那只落在他胸口的小白雀。
那时他用尽最后力气设下封印,只是想护这只小生灵周全,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云岫看着他,眼里却盈了泪。
她抬起头,轻轻在对方颊边落了一吻。
她说:“师兄……你为什么这么痛苦?你想不起来我是谁吗?”
晏嵫的眼兀然清明了一瞬。
“够了。”
晏嵫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手,不再向法阵注入神力,反而调动起体内仅存的本源,朝着缠在云岫身上的光链挥去。
他反握住云岫的手,孤注一掷般将所有力量传入。
冷白色的神力撞上黑红色光链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光链表面瞬间布满裂纹。
云岫的胸口有什么破了,轻轻巧巧地一声,却像是有什么力量飞涌出来,顺着晏嵫打开的缺口往外冲。与晏嵫传递给与她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锋利的光刃。
“无心——召来!”
她仙力不稳,甚少用剑,此刻却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云岫嘶吼着,将光刃狠狠劈向缠在师尊身上的光链。这一次,她没有保留任何力气,用尽体内知名的不知名的力量,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将光链劈得粉碎。
师尊的身体失去束缚,缓缓飘落在地,虽然依旧昏迷,可仙力流失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石色衣袍上的光点也停止了消散。
云岫来不及松口气,又转身去劈其余几人身上的光链。
隅蔚的情况最糟,双眼依旧紧闭,周身的仙力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若再晚一步,恐怕真的回天乏术。
晏嵫站在一旁,神力在他周身渐渐褪去,露出底下染血的墨色劲装。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灵脉的疼痛。
晏嵫背过身,低声开口:“快走吧……这里,撑不了多久了。”
云岫刚把盈堂扶下,闻言立刻转头:“你呢?”
“我……”晏嵫摇了摇头,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神力波动越来越紊乱。
“我体内的残魂与上古神相连,我走了,他会顺着我的气息找到你们。只有我留在这里,才能暂时牵制他。”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榕叶纹玉佩,那是京廿师姐留下的遗物,此刻正泛着微弱的光。晏嵫将玉佩塞进云岫手里:“拿着这个,它能掩盖你们的气息。后山有密道,能直接通到山下,快走吧。”
“我……对不起你们。下次再见,我……”
云岫攥着玉佩,指尖传来玉佩的温意,可她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她看着晏嵫苍白的脸色,看着他眼底越来越浓的冷白色光晕——残魂正在重新夺取控制权,再不走,恐怕连他都会被彻底吞噬。
“师兄……”
“走!”
晏嵫突然提高声音,眼底的墨色瞬间被冷白覆盖。
云岫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她抬手将昏迷的同门们聚在一起,用神力轻轻托着他们的身体,朝着晏嵫指的密道方向飞去。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晏嵫,他正站在法阵中央,周身的神力再次变得紊乱,黑红色与冷白色交织在一起,像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我会回来找你的。”云岫在心里默念,转身消失在密道入口。
可她刚带着同门飞出密道,就被眼前的景象狠狠砸中。
天空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暗红色的云层像被血染过,两轮赤红的太阳悬在半空,像上古神冰冷的瞳孔,死死盯着下方的大地。
血雨从天空倾盆而下,带着粘稠的腥气,落在地上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将原本翠绿的草木瞬间染成黑色。
更远处的村落里,黑雾正顺着血雨蔓延。
能看见的所有村民都陷入了昏迷,身体被黑雾缠成茧,像被冻住的雕塑。
河边的那只绣着鱼纹的布鞋,此刻正漂浮在血水中,鞋尖的白色丝线被染成暗红,像一滴凝固的泪。
“怎么会这样……”
云岫的心脏猛地一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神性力量正从禁地后山的方向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上古神,已经复苏了。
同门依旧昏迷,可周身的冷白色力量却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天空中的神性力量。
神力……那不是他们仙灵的仙力。云岫看着自己的手心。
隅蔚的指尖泛着微弱的浅金色光晕,那是他感知神力的天赋,即使失明昏迷,也能捕捉到上古神的气息;盈堂无意识留下的淡绿色仙力在他们周身流转,像一层薄纱,暂时护住了他们的灵脉。
“你们再撑一会儿。”
云岫轻声说,她将同门们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用神力在洞口设下屏障。
“我去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转身朝着禁地后山飞去。血雨打在她的衣襟上,瞬间将衣袍染成暗红,可她却顾不上擦。
她必须知道,晏嵫现在怎么样了,上古神的复苏,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刚靠近禁地后山,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就扑面而来。云岫躲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后,探头望去,只见法阵中央的凹槽里,正凝聚着一道巨大的金色虚影。
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月白与浅金交织的衣袍泛着神性的光晕。
他的身形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不再是虚幻的光雾,而是能看清衣袍上的纹路,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属于神的威严。
法阵的纹路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神力,那些之前被抽取的师门仙力、晏嵫的本源神力,还有散落在天地间的神性碎片,正像潮水般涌进他的体内。
“五成……”
云岫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上古神体内的神力已经达到了半数,虽然还未完全复苏,可已经拥有了实体攻击的能力。
而晏嵫,正被上古神用神力束缚在法阵旁。他的墨色劲装已经被血浸透,头微微垂着,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可云岫能感觉到,他体内的残魂已经彻底夺取了控制权。他周身的神力波动,与上古神的神性力量完全一致。
“师兄……”云岫想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躲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了?”
上古神他缓缓转头,青金色的瞳孔落在云岫藏身的黑石上。
话音落下,一道金色的光刃突然朝着黑石劈来。云岫本能地凝聚神力屏障,可光刃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屏障瞬间被劈得粉碎,她被震得往后退了三步,心口一阵闷痛,一口鲜血差点呕出来。
晏嵫在这时抬起头,他的眼底已经完全被冷白色覆盖,没有一丝情绪。
他抬手,掌心凝聚起一道光刃,朝着云岫的方向挥去。
“师兄!”
晏嵫没有回应,只是再次发动攻击。
光刃像雨点般朝着云岫袭来,每一道都精准地卡在她的破绽处。显然,残魂不仅夺取了他的身体,还继承了他所有的剑技和对云岫的了解。
云岫只能狼狈地躲避,她不敢还手。她怕伤到晏嵫的身体,怕自己的神力会加剧他灵脉的损伤。
可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光刃击中,到时候不仅救不了晏嵫,连自己都会成为上古神复苏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