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全师门都重生了 第10章 人间

云岫看着别的宗门成群结队的弟子们，坐在一边大石上发呆。

她生来仙力不稳。身为杳熹宗最小的师妹，她被捡回来时就已经能化为豆蔻年纪的人形。

然而在修炼时运功，总是会忽然被什么东西冲击似的，仙力顿时化整为零。倒地就睡，昏厥得不省人事，没有任何东西能叫醒她。

奇怪的是，她被众人围着醒来，却没有任何不适。仙力恢复无异，人也精神得很，真像只是睡了一觉。盈堂师姐和师尊用尽全身解数，翻遍了古籍，也没查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他们曾猜测，会否是杳熹山的神力不足，因而得神力滋养而化形的生灵因此形态不稳。毕竟杳熹山自云岫化形之后，已逾百年，未再有任何生灵化为人形。

整个师门曾因此轮流寸步不离地看着云岫，生怕她一个没看住就仙力消散灰飞烟灭了。

如此，云岫自然没有下过山。

不能运功自如，便有暴露身份的风险。杳熹山人必须要隐蔽气息。他们生来非人，曾被山下人视为异妖肆意滥杀。自此，杳熹山更名异姓，化为与常人无异的模样，与山下人相处得宜。

云岫倒不是特别在意，她在山上也过得逍遥自在。只是梧奕和盈堂常常为此皱眉，好似云岫因此错失了人生的很多精彩似的。师兄师姐们三番五次下山寻解法，每次都带回来许多好吃好玩的，又带着些难过，静静地看着云岫。

其原因，其解法，却没有任何进展。

她不曾飞出杳熹山的地界，不知道山多高、水多阔，人间景色究竟如何。师兄师姐口中的山下，总有新奇的物什、逗趣的事件。

人间的每一日都是全新的。

左右明日才开始比试，小由只犹豫了一瞬，便撂下所有什么复习啊准备啊，飞身下山去了。

人间！她要去看人间！她久闻而不得见的人间！

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渐渐散去。云岫落在一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尽头。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挂着五颜六色的幌子，随风轻轻晃动。

酒肆里传来店小二热情的吆喝声，绸缎庄的伙计正对着路过的妇人殷勤地介绍着新到的布料，还有孩童拿着糖人在街上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整条街。

这一切都和师兄师姐们描述的一模一样，生动又鲜活。

云岫走到一家包子铺前，蒸笼里冒着白白的热气。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云岫皱了皱眉。

店家笑着招呼她，云岫却笑着摇头，跑开了。走到另一家卖零嘴的，看着旁边一个小娘子挑了些花生瓜子之类的果子。

“就这些。老板娘，帮我称了。”那小娘子手上还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把纸袋递给摊主。

那小娘子头上挂了只流苏坠子，成色不大好，随着主人的动作晃晃悠悠。云岫眼珠子随着晃晃悠悠，又被清脆的嗑瓜子声吸引去，听她说：

“我可经常来这光顾你生意，老板娘，可别给我掐称！零头也抹了！”

那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脸上并无半分不悦之色，笑着应了：“我何时短过你的斤两！”

她笑说着话，眼角的纹将本就深邃的尾韵勾得更加细长，像极了云岫屋边生的兰草。

好美，云岫竟看得入了迷。仿佛年月也不舍得侵蚀她的美丽，只是给她添色增彩地染上韵味，回甘、动人。

摊主见云岫盯着她，也笑着问她：“小姑娘，想吃什么？都可以试试，好吃再买！”

“噢……都可以！就，跟这位姑娘一样！”

云岫吓了一跳，慌乱地指了指旁边那小娘子。

那小娘子拎着几袋子，笑说：

“哎呦，还叫我姑娘呢！小朋友，你可吃不了这么几袋子，我们全家才吃这么多呢！”

她随手从摊上抓了一把花生，塞到云岫手里，又对摊主说：“这记我账上，我请了！”

看那小娘子穿着，家里应该不富裕，甚至有些拮据。怎么会一次买这么多非必需的“零嘴”？还请陌生人吃，云岫想想就觉得不行，连忙推辞。可对方极坚决，甚至作势要生气，云岫这才作罢。

云岫推辞不过，捧着把花生，走到街角。她看看左右两边，没有人经过，才小心地剥开一粒花生吃。

是炒过的花生，颜色比山上常吃的生子要深。花生衣又脆又香，入口却黏在舌尖。嚼碎花生，云岫就尝到了秋天的味道。

云岫真正到了山下，坐在热闹的街道旁，却有些兴致缺缺。

如果梧奕在、师姐在、隅蔚师兄在……他们就可以一起逛逛市集。他们可以像那些弟子们那般聚在一堆。他们肯定说笑打闹，声音将整个会场都扰得不得安宁。

云岫跟师兄师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但是面前这些宗门都不一样。他们安静得如同彼此不认识，连带着云岫都拘谨得有些憋屈。

啊……如果是晏嵫来，那他们也会挺安静的。

没过多久，云岫的目光就被街边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吸引住了。

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泥人、风车、香囊，色彩鲜艳，做工精巧。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见云岫看得入神，笑着说道：

“姑娘，喜欢哪个就拿起来看看，都是老婆子亲手做的。”

云岫拿起一个小白雀，入手温润，眼睛点得栩栩如生。她低头仔细看着，越看越觉得眼熟，便越看越喜欢。正问价格，抬眼间，不经意看到到老奶奶的袖口。

明明是大白天，阳光斜照到的地方，袖口中却像一片黑洞，没有任何光影。

云岫心里微微一动。她问：“我没带钱，可以赊账吗？”

老奶奶笑眯眯的：“可以哦，明日我还在这里。”

云岫定眼看了她一阵，又问：“明日我可能就不来了。可以送我吗？”

那老奶奶的笑容都没有任何变化：“都是缘分呀，孩子，送给你吧！”

云岫看着手中栩栩如生、展翅的小白雀，身在阳光下，却忽然感觉阵阵发凉。

她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个街道。

一个挑着担子卖水果的小贩，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嘴里吆喝的话始终是“新鲜的果子，甜滋滋的果子”，连语气和停顿都分毫不差。

而且，他担子里的果子，不管是数量还是摆放的位置，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哪怕有行人买走了几个，再看时，担子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不远处有一家茶馆，茶馆门口挂着的灯笼，不管风怎么吹，灯笼穗子摆动的幅度和频率都像是被设定好了一样，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对面酒楼的二楼，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一直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似乎在欣赏街景。可半个时辰过去了，那个男子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就连折扇的角度都没有动过一下，仿佛是一尊雕塑。

云岫猛地回头，看向自己最初看见的小摊——那个小娘子，又回到了摊前，磕着瓜子。

热闹的街道，美味的食物，和善的人。

却是重复和僵硬的，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没有生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