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取来了酒,便再也不出去,只在饭堂里请他们喝酒吃菜。
审旦支连喝了几盅酒,同村长叫起了老丈:“老丈日后出去到外头,定要来万源宗走一趟,到时我去请老丈去桂花楼买桂花酒喝,那酒别有一番滋味,好喝得很。”
村长连连点头:“要去的,要去的。”见一旁林昨暮不动筷子,又问:“这位仙长不吃饭食,可是嫌粗茶淡饭的,不合口味?”
林昨暮笑道:“我是犯了牙痛病,好几日不曾吃硬食了,况且我们修道之人,吸食些天地灵气亦可饱腹。”
村长还要再劝,倒是林昨暮先开口问:“代家村位于深山之中,出山多有不便,这满桌珍馐,定费了村长不少心思吧?”
村长面色不变,笑道:“不费什么,这些肉食都是先前带你们进来的那几个汉子猎的,其他的也是找人去山外买来。”
华九笑笑,先前那几个汉子,身材瘦削,也不高大,都不够外头的大虫扒拉一爪子的。
华九道:“村长,我看这房屋砖瓦都簇新,应是近期翻新过,村中可是有通向山下的车道?我们来时没找到车道,跋山涉水的甚是辛苦,若有修好的路,明日走时我们也方便。”
村长微微一顿,旋即又笑道:“有的,有的,明日一早我便找人带你们往那里过去,好宽的一条路,我们往山上运东西都走那条路的。”
代村长见华九同样不动筷子,便道:“这位女仙也不吃饭,难道也是牙口疼痛?”
华九还未答,村长霎时面色变冷:“我分文不取,招待几位仙长,仙长们却不吃,定是嫌我招待不周了!”手中的酒盅重重往桌上一放,不悦之意明显。
“或者嫌我代家村庙小,坐不下神仙?一席酒菜席面虽说简陋,也是我等的心意,两位仙长好不给情面,前段时间也有来去的仙人,并不曾这般。”这话一出,倒道德绑架上了,再不吃就是不领情,看不起代家村。
苗木芓看过来,撇撇嘴,嘟囔一句:“呸!就她事多。”
林昨暮晓得她同自己一样的心思,这代家村颇为古怪,入口的东西自然多谨慎几分,刚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华九笑眯眯拿起筷子,夹了几颗青菜,送到嘴里咽下去,方笑道:“我并没有不吃,村长不必着急。”
代村长这才又复了笑意:“我并非着急,只是怕仙长瞧不起我们一片真心。”
华九又问:“代家村距离太威派不过数十里之远,想来平日多受到太威派照拂或者村中就有不少在太威派习学的师兄师姐吧?”
代村长叹了口气:“哎,太威派庙大神仙多,怎么会搭理我们小小村庄。”说完这一句,他便不肯再说,只招呼他们喝酒吃菜。
村长拿来的酒,入口柔绵,没想到后劲倒大,霍川雷与审旦支两人数杯酒下肚,喝得是上脸上头,两人笑闹做一团,声音越来越大。
林昨暮肃声道:“你二人收敛着些,村长好心留饭留宿,万不好做打扰之举。”
他二人见林昨暮不快,一时老实不少,村长见状,忙摆摆手道:“仙长多虑了,我这家中除了老儿我以外,后院还有个儿子,可他前两年跛了脚,灰了心,整日里不出房门,每日也早早便睡了,距离饭堂不近,打扰不到的。”
“我敬仙爱神,也不过是想为我这儿子多积点福。”他又倒了一杯酒,递与林昨暮,道:“仙长虽不吃饭食,到底喝上一杯水酒,也是全了我的心意。”
代村长说得一片哀哀,林昨暮推脱不过,侧过脸瞥见华九嘴角吟笑盯着他看热闹,亦勾起嘴角冲她笑笑,她既想看热闹,便遂了她的心,接过酒一饮而尽。
代村长见他们五人,人人都吃了饭菜或喝了酒,笑意更是满了几分:“几位尽管尽兴吃喝,”又看了看外头,傍晚时分天色鸦黑,沉闷闷的要下雨,“真是老天爷也留客,我这就去给收拾房间,你们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走。”
霍川雷连连道谢。
华九却抬起脸,笑道:“村长家中两人吃饭却做了这么多菜,难道是早知道我们要来?”
代村长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回头转身幽幽一笑:“这几日常有修士路过,老朽自然要准备好。”
村长出去后,审旦支喝完杯中酒,笑道:“要我说,你们也谨慎得太过了。咱们身负修为,怕什么的。”
若他说完这句话,没有一头栽倒,确实能让人多信两分。
苗木芓本跟着笑,忽见审旦支栽倒,惊道:“审师兄......”她一站起,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话还未说完就跟着倒了。
一二三四五,五人接连晕倒。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代村长站在门口,身后黑压压的站了一溜身影,村长面上仍然满是笑意,只是这笑意在漆黑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阴森悚然。
代村长走进屋里,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啪嗒啪嗒”的,脚步沉重。
竟是白天领他们进来的那几个村民,只是白天时,他们面貌正常,现在却表情呆滞,直眉瞪眼的,神色甚是奇怪,手里还都拿着个黑乎乎的秤砣样的东西。
代村长站在堂屋之中,喜得直搓手:“老天爷保佑啊,又给我们送来几个修士,品相还都这样好,大人一开心,此番定能赏我些延寿膏。”
他身后几人如犯了痴症,没有意识,只会跟着呵呵傻乐,代村长扔出一捆绳索,命令道:“赶紧摆,摆完了把他们给我捆起来给大人送去。”
村民得命,迅速将手中的秤砣放置在房中几个方位,又拿出几根枯木放在秤砣之上。
若懂的人看了,便会发现他们这是在布枯木迷术阵,用蒙汗药还嫌不够,还要用阵法将他们迷了魂。
没想到小小山谷密林之中,也有会这种上等阵法的人。
他们摆好了阵,又等了片刻,想来阵法也起了作用,这才每人别了个新鲜冒着绿叶的枝丫走进阵里绑人。
先绑的霍川雷,他方才吃得最多,被迷得最沉。
霍川雷体型偏胖,几个村民费劲将他翻起,忽从他身上掉下来一袋子东西,砸在地上叮咚作响。
代村长手快捡起来一瞧,竟是一袋子器物,撇撇嘴丢在一旁:“什么破玩意。”
几人绑完霍川雷又来绑审旦支,审旦支比霍川雷瘦了不少,绑他也快了许多,连绑两人,他们皆昏沉得很,无一丝反抗之力。
代村长最后一点小心也没了,他着急上贡,对几人道:“刚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万不能耽误了时辰,你们分开绑,快些绑好。”
于是这边两人朝着华九而去,那边两人冲着林昨暮去,动作迟缓僵硬,看起来如同一个个的提线木偶一般。
谁知就在此时,华九并林昨暮同时翻身而起。
华九出手极快,原以为擒住两个村民应是不在话下,谁知那两人呆呆滞滞的,动作缓慢,力气却极大,大得不似寻常。
华九明明手已捉住他的手腕,却被他轻易挣脱。
两人看过来,眼睛木木的,一丝神采也没有。一人朝着华九拍过来,他手掌干裂,手指粗短,骨节突出,正是突出的骨节处,隐有一丝青紫色痕迹,华九正欲看清,他这手掌就对着她天灵盖拍过来。
华九刚与他过了一着,晓得他力气大得非凡,忙跳开一步,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她声音清亮又特意含了两分真气,这一声呵斥犹如风过银铃,响在两人耳际,他二人愣在原地,眼神清亮一瞬复又黯淡下来,这一下仿佛被她激怒了,猛地冲过去举手就打。
那边林昨暮也已交上了手。
代村长立在门边,嚣张大笑,话语疯狂:“没用的,我们都是大人的子民,受大人庇护赐予了神力,你们的挣扎都是无用之功,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还可少受些罪。”他话刚说完,嚣张的笑意就微微一僵。
林昨暮干脆利落地当着他的面,飞快拍晕了那四个村民。
代村长瞪大双眼,简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们明明吃了酒菜,况且这屋里还摆了枯木迷术阵,纵是还有神志,怎么会修为丝毫未损?”
华九冷冷道:“既是药就自然有别的药可解,既是阵法就自然有解阵之法。”
林昨暮随声附和:“看来你们那个大人实不怎么样。”
代村长大怒:“放肆!竟敢对大人不敬,能选中你们,让你们给大人献祭,是你们的荣幸,你们非但不知感恩,还敢大放厥词,打伤神使——”代村长抬起手,也不知是动了哪处机关,外头响起“哄哄”两声。
不多时,就能听到外头“啪嗒啪嗒”的到处都是沉重的脚步声,并且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如潮水一般向着饭堂涌来。
华九心头顿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声音跟先前走进来那四人一样,可听着似乎远远不止四人,前前后后连绵不绝,难道,他是把全村人都弄成了那个什么大人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