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第42章 第四十二夜

雪山并未如名字所述那般，有积雪覆盖。它高耸巍峨通体银白，于这无边的黑暗地狱里，是不朽的存在，是地狱亿万亡灵的信仰。

雪山顶钟一响便是地府的黎明，地府里所有的居民都要停下手中之事，向雪山行叩拜之礼以示对雪山的敬意。

“铛——铛——”

顶钟一响，百鬼朝拜，整个地府万籁俱寂。

熹微阁这样的青楼场所，来往的嫖客、小二、吹拉弹唱的通通禁声，朝着雪山的方向叩拜。

钟声回荡，安宁祥和。

孟灼一向对礼仪风俗之事格外尊重，如今身在地府，入乡随俗也跟着鞠礼，却被周旋拦下了。

“你不用做这些礼数。”周旋拉着人手臂，此时孟灼才发现，周旋好像没有同其他鬼一样行叩拜之礼。

孟灼疑惑：“你为何不拜？”

周旋看了他一眼，无声笑了，“有什么好拜的？我曾踩踏雪山之巅，它在我这可不是什么信仰。”

曾镇压雪山的神石都被周旋拿走了，显然他对雪山是没有敬畏之心的。说起镇压雪山的神石轮回音，孟灼就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心情微妙。

这胸口住着一块石头，真的好吗？

周旋也看出他的疑虑：“还没打消取出它的念头？”

“不是。”孟灼摇头，对于取出轮回音一事，他并没有强烈的执念。周旋见之神色一松，问道：“那你盯着胸口发呆做什么？”

孟灼：“我在想，心口住着一块石头会不会变得铁石心肠。”

“或者我会不会心肌梗死？”这么一想，孟灼不由担心起来，到医院拍片子的想法逐渐强烈。

周旋：“……”

雪山之巅的神石不是普通的石头，也不是路边破石头的模样。

周旋叹了叹，随即解释道：“神石又不是真的石头，也并非实物。你放心，我保证你生生世世都会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亦无难。”

保证一个人的健康，这本身难度就很高，更别说无灾无难，就是其中一项都是常人无法做到的。周旋能不能做到另说，但生而为人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也是人无法逃脱的宿命。

但凡脱离了这些世俗烦事，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孟灼不免好奇周旋的保证，“你怎么保证？用你的清风皓月替我挡去一切病痛吗？”

被清风皓月保护着，就像开了屏蔽痛苦的外挂，感受不到疼痛，本质上同轮回音一样都是屏蔽感知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成一个宝贝疙瘩，被保护在一层又一层的玻璃罩下，如人饮水冷暖不自知。这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孟灼不知该作何感想，他未遇到周旋之前，是个无人问津的普通人，自从遇见周旋后，他的世界一瞬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随着周旋的闯入占据他记忆的大多数，一切新奇的感受，无疑都是周旋带来的。

他不后悔所遇所见，也谈不上排斥，只是感到有些不适应。

孟灼调侃：“我很柔弱？”要无时无刻被保护着如瓷娃娃？

“你不柔弱。”周旋急忙解释。

钟声停止，窗外的街道又热闹了。周旋抵着孟灼额头，低声说：“在我心里，你是值得被小心珍视与保护的。你不要多想好不好，我算不上人类，这世上没有几人能伤害我。”

孟灼愣了。

“如果你不喜欢清风皓月，我可以把它撤走，它只是以防有什么不测，没有剥夺你感知权利的意思。”周旋说，“只是轮回音真的不能拿走。”

周旋严肃起来，他的态度带着毋庸置疑的强硬，语气却是像哄人，使得孟灼更加好奇轮回音住在他身体里的作用是什么。如果是单纯的压制感知与情绪，倒也不至于说出‘只有我死了，才能取出来’这样决绝的话。

所以它的作用是什么呢？如果是凝聚灵魂、轮回转世的作用，以周旋的能力犯不着费大力将轮回音按在他身上。

对于冥将来说让一个灵魂轮回转世也就是找找关系的事。

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前世他的魂散了？

“相传你将轮回音毁了，有的又说你将它用来救人？”这些都是别人口中的说法，但孟灼想听周旋怎么说。

“这不是没毁吗。都是以讹传讹罢了，这地府鬼魂一代又一代更替，圆的都能被说成透明的。”周旋对谣言这东西嗤之以鼻。

“我前世是魂飞魄散了吗？或者说，我们前世相识？”不得不承认，孟灼觉得有些狗血。

因为灵魂消散，所以才需要轮回音凝结灵魂吗？这样的猜想，在庄家村时就频频冒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凭着感觉就冒出来了。

“你……”周旋惊讶，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孟灼，眼底一瞬间涌现出海量的信息，却转瞬即逝，迅速被掩盖。

“叩叩叩。”

这时门外有声响，小童说：“大人，冥王传信让大人去冥王府议事，说是有关庄家村一事。”

庄家村一事虽尘埃落定，但黑临魑却潜逃在外不知去向，此次议事，大概是魑有消息了。周旋道：“嗯，告诉赵掌柜备马车。”小童领命，下楼而出。

“你先休息，不用等我。”周旋捏着孟灼手指，大有不想放开的意思。

两人都已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孟灼的这套睡衣领口很低料子轻薄，又只有一个扣子，穿在身上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腰窝。一看就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可惜只能看看，不能亲手脱掉。至少今晚不能。

周旋越看越舍不得。孟灼说：“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刚才的问题周旋还没有回答，孟灼想等他忙完公事，再问这件事。

眼见敷衍了事不能接过，周旋垂着眼，不说话了。

换好便服，周旋随手就把脱下的睡衣叠好放好，这让孟灼想起那日醒来周旋突然不见踪影，只留床头叠放好的衣物。可见周旋这习惯保持了很久。

明明马上要去议事，周旋却叠衣服上瘾，又是叠被子做家务的，最后还发起呆来。

有这么紧张？

孟灼看不下去了，从身后抱着他的腰，“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们无论有没有前世都一样。我不会过于在意你的过去，我一个记忆力不好的人，只想记住当下与未来。”

“我知道你的一生很长，长到我只能当一个过客，不过我有足够的自信，我相信我是最特别的过客。”

周旋抚上腰间的双手，摩擦着孟灼的食指指尖，这一个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遍。

“我遇见的人很多，谁都是过客，唯独你不是。”周旋说，“孟灼，我等了你很久。”

没有生命的终点，能等一个人很久，可那得多寂寞？

孟灼有些不敢问了，他害怕听到那串令人心疼的数字，但还是开了口：“……多久？”

房间很安静，周旋的心跳声咚咚响，让人听着很安心，孟灼贴得更近，耳朵对着背部的左边。

“太久了，忘记数了。”周旋说。这个答案比具体的数字还要让人心痛。

不管前世发生了什么，但这场等待是周旋自愿等的，还是前世的他要求的？孟灼有些难受，他前世会提这样过分的要求吗？

周旋沉默了一会，“具体来说，我也不算等你。我的一生的确漫长，终点在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这一路我吃好喝好，虽有遗憾，但也算充实，并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准确来说，我只是走着走着，然后我们又重逢了。”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孟灼问：“我期望你什么？”

周旋心跳更快了，却不欢快而是沉闷。孟灼以为他不会回答，不想周旋沉默半晌后，笑着说道：“你说我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我做到了。你说你想看看城外的风景，让我代你去看看。我也做了。”

“就只有这些？”这遗言是不是有点少？孟灼沉思。

“嗯，就这些。”周旋，“我们的上一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觉得你不记得了，说了徒增你的烦恼。毕竟最重要的是现在。”

珍惜现在才不负重逢。

“圻国国灭后，你身死魂灭，魂魄散于天地，我死后来到地府找到冥王讨要说法，他为了袒护自己的妹妹，便将轮回音作为交换弥补他妹妹所犯下的罪孽。上一世我们是亲人，轮回音带着你的一缕残魂四处寻找飘散天地之间的其他魂魄，魂魄一但凝结而成就会投胎转世。然后我们就相遇了。”简略一说，堪称一笔带过。

“……没了？”孟灼半信半疑，周旋斩钉截铁：“没了。”

什么狗血的虐恋情深都在孟灼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怎么他们的上一世这么简单？就简单的国破家亡、身死魂灭？

孟灼略做思索，突然想到什么，面上明显一僵：“我们上一世是亲人，是亲兄弟吗？有血缘的？”

要是有血缘，那这一世乱.伦了？

“不是！”周旋有些气急，“是亲密无间的关系，甚过亲人。”

孟灼捂住快跳出胸口的心脏，“那就还好。”

若真是，那这也太刺激了吧。

孟灼: 差点骨科

啊啊啊，最近好多大大开文，太多好看的文了，所以作者又开始懒惰了emmmm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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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