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第15章 第十五夜

黎明前开出的花，染着血怒放。

弥漫着血腥味的巷子，卷起阵阵冷风，破布吹开，露出女孩死气沉沉的脸，冻得发紫的容颜，却很安详。

冷风呜呜地吹，声音凄历，似一阵阵的悲苦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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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乐舞厅，歌舞升平。

人潮拥挤的大堂，烟草味、香水味、酒味相互混杂拧成一股特别刺鼻的味道，随着音乐跃动的人们好像鼻塞似的，满脸享受又陶醉。

吧台上，一身老式西装的男人晃着手中的威士忌，不紧不慢地品尝着。

“闻科长，这次燕城大捷，您可是大功一件啊，你提供的情报非常准确，这次升职没跑了，恭喜恭喜。”一个矮胖的男人阿谀奉承道。

“张科长哪里的话，论辈分能力，升职主任一职，怎么也轮不到我啊。”闻修和皮笑肉不笑的应和，一身旗袍扭着腰肢的女人闯入他的视线，他对着张科长道：“抱歉，闻某失陪了。”

张硕脑袋虽不聪明，但看人下碟，讨巧卖乖，拍人马屁的功夫却很在行，当即就道：“藤野课长千金来访，怎么能让美人久等呢，应该是我识趣离开才是。”

闻修和赶紧谦和回应不敢，一言一行不留半分错处，这也是他这么快升职加薪抱得美人归的秘诀之一。

藤野慧子，喜好华国文化。像闻修和这样谦谦有礼又会写几句酸诗的穷学生，两人第一次会面时，立即眼神交缠，看对了眼。

两人已交往半年有余，即便如此，依旧甜蜜非常浓情蜜意。

慧子长相秀丽温婉，今日大胆尝试旗袍，扭起的腰肢弱柳扶风，盈盈一握，颇有些初入风尘的韵味。

闻修和上前迎接道：“慧子小姐来了怎么不告诉闻某，闻某也好开车去接您。”

慧子微微一笑：“闻先生的庆功宴，慧子怎么会缺席，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慧子没有来迟吧。”

“怎么会，慧子小姐什么时候来都不算晚。课长临时起意为闻某举办了这场庆功宴，闻某心情澎湃激动不已，尚有些得意忘形，未来得及告知慧子小姐，是闻某考虑不周，慧子小姐千万别放心上。”闻修和彬彬有礼道。

闻修和身形修长，气质温文尔雅，谈吐谦和有礼，全身上下一举一动都是慧子想象中儒雅的文人模样，此时笑眼相迎笑意更加温婉了。

舞厅响起音乐。

闻修和绅士有礼的邀请慧子跳舞，两人眉来眼去，恨不得溺死在彼此眼中。

死角阴影处，白色长裙披肩长发的女人冷冷看着这一幕，她对着手中的花瓣口自言自语：“瑶瑶也不在这呢，瑶瑶去了哪里呢？瑶瑶这么听话，是妈妈的乖宝宝。妈妈找不到你，是瑶瑶迷路了吗？”

宴会结束，闻修和礼数周到的送出每一位客人，送出藤野课长时更加的谦卑小心。这是他人生的贵人，自然要精心伺候着。

藤野慧子在父亲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便留了下来。

慧子道：“闻先生，听说富水那条街的甜点做工精致，口味清淡。不知先生是否愿意陪同？”

“慧子小姐相邀，闻某荣幸之至。”

慧子开心挽着闻修和的手臂，两人漫步夜色朦胧的街道。

女子头部恰好与男子肩膀平齐，两人有说有笑的并排走着，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先生，买一束花吧。”

一个小女孩停在他们两人面前，女孩仰着小脸，笑容甜甜的望着他们。

闻修和看着女孩，眉头紧蹙，这孩子面容有七分熟悉，正是他不想看到的模样。他有些不喜，并不准备买花。

“先生，给你的夫人买一朵花吧，夫人肤若凝脂，貌若天仙，正与红玫瑰最为相配。”女孩拿着玫瑰花递给闻修和。

话已说到这份上，不买难免显得小气，买了正好显得他心善又懂浪漫，正是讨美人欢心的机会。

他虽要买花，却依旧不喜面前的女孩，面色却未露出不耐烦。

闻修和付过钱，接过花束，随即闻到了一股香味。香味浓烈，编织一个又一个画面，梦里，他富可敌国，娇妻美妾在怀，权势滔天，万人敬仰。

顷刻之间，他所站的位置只剩下一堆起褶的破布，迎着冷风呼呼的吹着。

“妈妈，我卖了两朵花。”

“妈妈，我卖了三朵。”

花娘刮了刮小姑娘们的鼻子，牵着她的孩子们消失在长街里。

那年离别，男人深情承诺：“花蕊，身逢乱世国家危难，大丈夫应保家卫国为国家出一份力。待世道安稳硝烟不在，待我功成名就，许你花前月下，一世安稳。”

画面突转，一片空白。

三人听见一阵阵叮叮声，特别刺耳。

晁大锤一个飞脚踢：“握操！花娘这段记忆被抹了，这他妈谁这么缺德，还把记忆给抹去了，还是关键记忆！这幕后主使一定有备而来居心不良，居然从民国时期就筹划起，对手不容小觑呀。”

地府太平了太久，让晁大锤忘记了，冥将管理的怨鬼们，没一个是简单的货色。

结束了这场悲惨故事的放映，孟灼并没有解惑的轻松感，反而越发凝重。

孟灼对着周旋道：“她的执念是杀死自己的丈夫吗？她的异能有问题吗？”

周旋抿唇摇头：“她的异能有问题。她的执念并不是杀人，而是寻找女儿。她刚为鬼，连盖在女儿身上的破布都掀不开，说明她能力很弱。之后她借助花瓣到处飘荡，就是为了寻找她女儿瑶瑶的灵魂。后来她的能力增强，化成体形，又收养了一堆与瑶瑶体型相似长相相似的小鬼。找到丈夫闻修和，主要原因也是找女儿，而一朵花杀人于无形的能力，她修炼百年也未必能做到。”

晁大锤拍掌应和：“对！还有差不多相似的花娘又是为什么呢？按道理说，小孩可以有很多，但花娘应该只有一个，难道花娘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克隆鬼，幕后主使放的烟.雾.弹？我们运气好，恰好抓到有记忆的真花娘？”

这是几选一都未知呢，抓到真花娘的运气不大，可这个有记忆的花娘又怎么解释，难道真是运气好？

周旋见身旁面色凝重的小矮子，问：“怎么了？刚才画面太血腥，感觉不舒服？”

孟灼摇头，说：“瑶瑶是因为意识体不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嗯。”周旋语气悠长，“不是每一个人死后都有执念的，其实大部分人在死去的那一刻就选择原谅这个世界，不恨不公，不怨丑恶，然后含着平和释怀的笑，化成一道青烟归于天地。”

“所以花娘满世界卖花，是因为她相信有轮回，相信有来生。花能识别人的灵魂，她在寻找女儿的灵魂，对吗？”孟灼问。

周旋轻声嗯。

孟灼直视周旋的双眼：“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周旋心中一跳，避开视线，神色紧张道：“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接到女孩送的玫瑰花的那晚，你说人的灵魂不同味道也不相同，还对我说‘你是不是回来了’。你是闻到玫瑰花燃放我灵魂所释放的香气后才这么说的，说明你以前见过我的灵魂，而且还闻到过。”孟灼说。

“只是与一个故人相似而已，你不要多想。”周旋望着蹲坐潭中的花娘，不敢直视孟灼的双眼。

听到孟灼哦的一声，周旋才稍稍放松一口气。

又听孟灼问：“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周旋心跳又是咯噔咯噔猛跳，眸色愈深望着孟灼，神色晦暗不明，那双眸子暴露了一瞬的沧桑风雪，却未留片刻，转眼不见。

他转而一笑：“我还没死，哪有什么执念。”

孟灼若有所思的打量身侧的人，提出质疑：“你不是说你才三十岁吗？我怎么感觉你活了好多年了？”

晁大锤正围着花娘打转，差点没看出一朵花来，听到周旋自称三十岁，我的个乖乖，这是在岁数后面抹去三个零不止呀。

当即嫌弃对周旋呸了一口：“真不要脸。”转头与孟灼吐槽：“自打我认识他以来，怎么也三千多岁了吧，这还不算没认识之前的呢！”

孟灼仔细盘算，对着周旋道：“所以，你是老祖祖祖……宗？”

周旋恶狠狠地刮了嘴快的某人一眼，非常理所应当的解释道：“男人三十一枝花，我这么帅气又活力满满，当然永远三十岁。我说我三十岁，很夸张吗？”

不夸张，只是比李白惯用的夸张手法稍微夸张那么一点。

就凭周旋这副妖孽的长相，他自称十八岁，也不会有人质疑。

周旋对着晁大锤说：“好像快中午了。”

晁大锤大手一挥：“没忘记。孟灼，走，去我府上，想吃什么点什么，我老公都会做，包吃饱喝足。”

临走之际，花娘周身一团白光。

孟灼问：“你消除了她的记忆？”

“嗯。”周旋说，“我消除了她的记忆，在由雪山凝香度化，要不多久，她就会平和的消失，到那时她会和她女儿相遇也说不定呢。”

“可她不一定是真的花娘。”

周旋沉默一会，说：“那就遇见一个超度一个，万一就遇见真的也说不定呢。”

说不定呢。

谁知道呢。

这是周旋这几千年来一直对自己说的话。因为一句侥幸的说不定，他徘徊于人世几千年之久。

谁能控制等待的期限呢，也就一不小心等了许多年而已。

周旋深呼吸，感受着记忆中胸口欢悦的心跳，心脏真的很久没这样跳动了，而此时的起伏他知道是为谁而动。

他喜欢此时此刻心口浮动的每一分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