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洛里恩阁下,您真的对您的雄父恨到这个程度吗?
恨到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要铲除殆尽吗?
洛里恩迎上奥布里绝望的眼神,神色却未有变动,宛若叹息道:“要怪就怪你效忠错了主子。”
闻此,奥布里像是认了命般闭紧了眼睛,胸前不断起伏,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塞莱斯特一直关注着洛里恩的一举一动,见他主意已定,便不再留手。
他以肉眼难辨地速度纵身闪过,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奥布里在原地僵直了几秒钟,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宛如熟睡了一般。
洛里恩早有耳闻,塞莱斯特在军校时就以瞬时爆发力闻名,以S级雌虫的攻击力,足以无声无息地了结这个不值一提的雌虫。
但是——
地上的尸体开始发出奇异的声响,像是留恋的低语,又像是恐惧的哀鸣,最后化为让虫牙酸的滋滋作响声,雌虫的的尸体从脚尖开始快速消失,要么是因为杀死他的虫族自带消融、湮灭等天赋技能,要么就是……
洛里恩和略显惊讶的塞莱斯特对视一眼,心想果然如此。
他在“同化”时就感觉这个雌虫的精神网波动很奇怪,似有若无,时断时续,在精神波动最低的时候,却如汇入江海一样磅礴,不像是活着的雌虫,倒像是被高等雄虫操控的傀儡。
现在看来,他果然只是雄父用精神丝织就的一双监视自己的眼睛罢了。
洛里恩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回过神来见塞莱斯特还站在他身侧,也没心思和他交谈,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如果要在这住下的话,就随便在楼上挑个空房间吧,平时不要到我面前碍眼。”
“是。”
塞莱斯特猛地看向洛里恩,飞快地答应了,看上去没有任何不满,甚至有种出乎意料的受宠若惊。
他尽力维持着以往的姿态,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但就算刻意压制了,语调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
以洛里恩如今的地位,足以让他不向任何虫族妥协,如果他对自己十分排斥的话,哪怕是塞西法兰公爵估计也对此无可奈何。
塞莱斯特忘记了一天的煎熬与痛苦,只感觉这一切比他预演的千万种结果都要美妙,虽然不知道洛里恩为什么会接受自己,但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种快乐与指挥战事告捷所获得的快乐截然不同,像是久居在漫长苦寒的阴雨季中忽然迎来天晴,暖风拂过全身,恰逢久久憧憬的花朵再次绽开,破冰的溪流瞬间涌到心口,潺潺之声响在耳畔。
塞莱斯特一瞬间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塞莱斯特的喜悦并没有感染到洛里恩,但是他散落在空中的一根纤细的精神丝,却悄悄颤抖着缠绕住了洛里恩的精神触角。
一圈,两圈……
洛里恩困惑地抬眼。
居然是满足着的,幸福着的……吗?
洛里恩右手在膝盖上轻轻敲动,精神触角甩开了塞莱斯特逸散的精神丝,抿着唇看着塞莱斯特上楼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切都好像和他隔了一层膜一样,他处在其外,对里面这个雌虫莫名的欢欣感到一丝迷惑。
塞莱斯特稳稳地踩着楼梯往上走,正值青春年华的雌虫身姿舒展,带着意气风发的气度,好像不是即将被困在一个陌生雄虫的宅院里,而是正在接受虫帝的授勋加冕一样。
塞莱斯特的身影越登越高,洛里恩的视线也从他身上滑落,越垂越低,最后情不自禁地落到了刚刚管家消失的那片地毯上,眼睫颤动了一瞬。
好像从回到主星的那一刻开始,缠在他身上那层网又开始收紧,监视他的那双眼睛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斩不断摆不开。
洛里恩长出一口气,拧眉再躺回沙发时,只感觉身体不受控地发冷。
刚才的沙发也这么硬吗?洛里恩微微调整了几回姿势,都感觉很不舒服。
“阁下,您又开始头痛了吗,要不要我去把宅子里的医生叫过来?”
身后的阴影里现出一个雌虫的身形。
克顿一贯像一个影子一样突然消失又突然现身,他嘴里是关切的问询,脸上却不见任何温情。
也不怪那么多虫都到自己面前抱怨克顿。
看到了可以信任的虫族,洛里恩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轻松:“医生又治不好雄虫的这种毛病,别管了,死又死不掉,你忽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对了,别再说虫帝又催我的那件事了,聋子都该听烦了,为了我的耳朵着想,最迟明天,我就会去皇宫。”
克顿刚想张口,闻言也闭上了嘴,沉默着摇摇头,不再看向洛里恩,却固执地站在他身后不愿意挪动。
洛里恩在沙发上后仰着头,眯了眯眼适应吊灯的光线,克顿摇头的样子也在他眼中倒了过来。
一时之间洛里恩感觉可以欺骗自己,这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混乱感来自自己的突然变动的姿势,而不是因为之前在战场上留下的精神领域损伤。
“好了,别在这站着了,免得吓到待会儿来服侍的侍从。你如果实在没事儿干的话,干脆就到楼上看看我未来的雌君有没有迷路吧。”洛里恩轻笑着调侃道。
克顿一愣,随即领命离开。
他倒不至于相信阁下是真的认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少将会在宅子里迷路,阁下是不想让塞莱斯特看到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吧。
阁下为什么不愿意让塞莱斯特看到呢,对一个雄虫的雌君来说,不是理所应当接受的吗?是因为已经开始在乎他了么?克顿在心里摇了摇头,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答案,阁下的意愿不是自己可以揣测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
塞莱斯特又一次看向了角落里的房间,明明它的房门和周围的每一间房门没有任何区别,上面都绘着相同的、他看不懂的金色纹路,既不更旧,也没更新,甚至没有上锁。
一切都宣告了这个房间和其他的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雌虫的直觉却告诉他,里面的东西似乎很危险。那为什么自己还会很渴望靠近它?神秘的“未知”搅得他心神不宁。
塞莱斯特情不自禁地靠向了这个透着诡异的房间,他的手甚至都触上了房门。
这时,周围的空气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塞莱斯特立马停下动作,敏锐地看了过去。
“雌君,您初来乍到,属下带您去您的房间吧。”克顿是洛里恩最宠信的手下,此刻却规规矩矩地单膝跪地,向塞莱斯特行了个拜见雌君的礼仪,算是第一次见面表示对他的尊重。
尽管因为雄虫稀少又不可替代,萨兰蒂亚的雄虫拥有非常高的地位,理所应当地享有拥有雌君和多个雌侍、侍奴的婚配特权。但萨兰蒂亚的法律强制规定,雄虫只能有一位雌君,且雌君的权利不可动摇,是雄虫所有附属物的第二个主虫。
塞莱斯特留意到克顿对自己称呼的改变,很自然地接受了,没流露出多余的情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门上的纹路,也没问这个房间里究竟有什么,微微颔首示意他给自己带路。
克顿同样没有关心塞莱斯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转过身后弯腰做了个请跟着来的动作。
塞莱斯特板着脸跟着克顿,目不斜视,如果有别的虫族看到这个场景,或许会认为他是来这里视察公务的也说不定。
但此时此刻,塞莱斯特只是平静地在想,洛里恩阁下估计不想自己挑的房间离他太近,所以特地派手下提点自己。
他有些懊恼,刚刚上楼前,应该提前问清楚阁下的房间在哪里,自己识趣地提出住远一点,让阁下对自己有个好印象的。
不过那样的话,阁下估计会觉得自己如果真够识趣的话,就不该厚颜无耻地留在这里了。
塞莱斯特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一声,两秒后又整理好了这种消极的情绪,毕竟不管怎样自己如今已经住在了阁下家里,阁下也承认了他的身份不是吗?
绕过装饰奢华富丽的楼梯拐角,塞莱斯特踏上了三楼的走廊,走廊右侧设有半透明晶质护栏,护栏泛着淡淡的冰质光泽,站在走廊上能轻松俯瞰一楼客厅。
洛里恩阁下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宛若小憩,不知何时到来的佣虫们各自有条不紊地干着手头的活计,有的在换地毯,有的在调整客厅的温度,有的在端来新准备的水果……他们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宛如设置好程序的发条般整齐有序。
只有一个穿着贴身白袍的雌虫与其他佣虫不一样,塞莱斯特的眼睛死死钉在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雌虫身上。
这个雌虫慢慢靠近了沙发上的洛里恩阁下,手指轻柔地按压着他的的太阳穴,慢慢地,连脑袋都渐渐贴近了洛里恩,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甚至有意无意地落到了洛里恩的肩膀上。
洛里恩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塞莱斯特看着他那双向来泛着冷淡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紧盯着这一幕无法移开视线,但洛里恩只是略带恍惚地看了这个雌虫一会儿,又闭上双眼默认了他的动作。
那个雌虫倒是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老实地给洛里恩按摩头部,看着很乖顺的样子。
塞莱斯特面色沉沉,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出一步,刚刚在洛里恩身边还晴空万里的心情也笼上了一层阴霾,他看着那个雌虫雪白的手指,只觉得无比碍眼。
“这个雌虫是谁?”塞莱斯特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问身边站着的克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