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与鸟儿难相恋 第112章 与太阳告别

太阳神之翼神龙，隶属于法老王的三幻神之一，传说法老就是太阳神之子，而代表太阳崇高光辉与火焰的翼神龙则与其一心同体，能直接化为法老的力量，这就是使法老与太阳融合。又传说翼神龙是最强的幻神，也是不死鸟的化身，只要阳光仍照耀在大地上，就能维持不死之身。

这是曾义桢最用心的一张降灵卡了，从效果上来讲，石板的翼神龙通过使用者牺牲生命点数获得攻击力与守备力，但从石板来到现实，翼神龙没有使用者，只有宿主。所以和唐梦芸融合之后，所有的能力也与她自身的能力调和，也继承了翼神龙三个形态的能力，甚至发生了相性适应的进化。

而对于唐梦芸本人来说，浴火重生的最大变化其实并不在于凭借太阳的火焰获得了全新的力量，而在于那火焰烧尽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先前那种沉重感完全消失了，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诅咒之爪和血色瞳孔的变化消失，褪去血祭后，身上的火焰铠甲也感觉比黑色紧身衣温暖了许多。可是，唐梦芸的内心却依旧没有温暖起来，冰冷的悲伤并没有因为阳光的照亮而消散，因为事实已经成为事实，无法挽回。

唐梦芸缓缓转过身，看向陈新，抬起了手。

“等，等等！你不能攻击我！你的敌人是曾义桢！！”陈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又开始寄希望于自己唯一的能力，开始下达暗示，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唐梦芸手指指尖凝聚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等，等等！【亢奋阻断】！”

那一层层落到唐梦芸身上的黑色光幕，全部被明亮的火焰燃烧殆尽。

“你很喜欢下达暗示，刺激别人，但其实有一个想法，不用暗示，不用刺激，也很强烈——想杀你。”唐梦芸将手中的火焰弹到了陈新的身上，燃起不灭的火焰，缓慢地燃烧，慢慢地将陈新折磨致死，“去来生玩弄别人的感情吧，混蛋。”

陈新整个人燃烧起来，从未重视锻炼过近战和体能的他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害，全身皮肤的严重烧伤让他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在地上滚来滚去，但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办法让这火焰熄灭。突然，他痛苦的挣扎和哀嚎变成了麻木的无动于衷，他如死去一般昏厥，躺在地上，像一堆木柴一样安静地燃烧着，冒着黑色的烟，流着棕色的油。那些融化流淌的脂肪和血水的混合物又开始进一步燃烧，散发出刺鼻的臭味，随着燃烧愈发旺盛，陈新整个人最终也就剩下了一副烧成炭黑的骸骨。

“你应该留着他的，我们说不定能问出异染的情报。”曾义桢长出一口气，后退几步直到墙壁，靠着坐下，这样说道，“现在一来，可就麻烦了，梦芸，没人替你背锅。他们很会挑时间，这个点，大家都不在，所以啊……”

唐梦芸转身，看向曾义桢，眼神中流露出庆幸，但转而又变成哀伤，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一次感受到了距离，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首，四顾，是一千多具烧焦的尸体，散发着黑色的死亡的味道。是的，不只是王顺昌和叶知秋，不只是重要的人，自己还杀死了无辜的人，一千多名外院的学生。就算是他们粗暴在先，自己还是杀死了他们，对于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来说，他们是无比重要的人。

然而都被自己一把火烧死了。

然后，自己还杀死了王顺昌和叶知秋。

唐梦芸看着一地狼藉，双眼被恐惧与后悔填满，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意识到这双洁白的双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无论有意无意，无论是否自愿，自己都杀了人，一千多人——宛如恶魔一般，无法挽回地杀了一千多人。

杀了自己的老师和同学。

不对，自己就是一个叛逆的恶魔。

杀人，应该偿命，尤其是杀不该杀的人。没有什么理由，洗脑也罢，刺激也罢，杀人就是杀人，你杀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自己为什么不以死谢罪？自己是一个叛逆的孩子，一个罪人。

唐梦芸哭了出来，她完全崩溃，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与所做这一切的自己，甚至是自己依旧活着这一事实。

于是她泪流满面，心中只想着忏悔与去死，她抬起一只手，一根食指放在太阳穴。

深呼吸。

一道金色的火焰贯穿唐梦芸的大脑，脑浆与鲜血迸发，然后，身体轻盈地倒下。

曾义桢看着这一切，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轻声自言自语：“原来你也会这样啊。”

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般，唐梦芸倒下的身体化为火焰消散开，那是太阳的火焰，她消散，然而并未死去，热量重新凝聚。最终，复活的太阳重新凝聚成完整的身体，带着无比璀璨的光芒再次出现，站立在那里。

唐梦芸呆呆地站在那里，在意识到自己复活之后，就就没有做出反应。

“梦芸，你应该知道我为了救你，对你做了什么，我把你变成了太阳。所以，你是不死的太阳，不论如何，你不能死，你是徐凌羽和唐梦尘的女儿，你继承了两个最强象征最强的能力——你是冰与火之歌，你是光与影之诗，你是生与死之颂——你是故事的主角，你是明日之子，你希望的火种，谁都可以死，你不可以。”曾义桢缓缓说道，“会有人否定你，但不要太在意，相信你自己，做你自己。你为自己活，也为世界活，你和你的姐姐伊斯卡一样，是我们不可或缺的重要战力。”

唐梦芸站在那里，流泪，突然笑了，手指再次喷出火焰，再次自杀，再次复活，依旧保持着笑：“原来，原来你也是这样啊。”

“嗯，不死是诅咒。”曾义桢轻声说道。

“原来死那么疼，原来死那么冷，原来，死那么寂寞。”唐梦芸说着，又一次自杀，又一次复活，但那似乎已经无法满足变得麻木的她，“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但现在你知道了。你是太阳，梦芸。”曾义桢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初，你听见你父母要来，就躲到厕所里，然后我们去找你吗？我在厕所里发现地上有一摊梦魇凝胶，掀开来之后发现，里面就是你自己弄断的左手——还能再生，所以你可以一直自虐，这样可不太好——我把那节断臂放到对你的注魔里，现在你的诅咒之爪就能完全控制住了。在保有诅咒力量的前提下祛除了诅咒的暴走可能，当然，因为你是太阳，所以你不会因为月亮受伤。”

“好讽刺，滥杀无辜的恶魔，被称为太阳……会有人愿意接受我的光吗？我杀了那么多人。”

“不知道。”曾义桢诚实地说道，事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于是只是这样说道，“不要自暴自弃，也不要随便自杀了，对自己负责，无论你愿不愿意，现在是太阳，燃烧自己吧，说不定以后，就有人接受你了。”

“可能……我紧张的时候，还会自杀吧。”

“尽量不要。”曾义桢的眼神中充满担忧，“我也曾经这样做过，真的会疯掉的。”

唐梦芸看着曾义桢，没有回答。

她心中的思绪乱如麻，先前所做的事情，每一帧都在脑内闪烁，虽然陈新已经死去，但自己仍是被刺激着，刺激着，不知道要怎么做。

祸灵最后的生命火烛燃尽，场馆所在的地方是海上都市的外院，这里亚空间逐渐瓦解，甚至出现了某些直接通往外界的空间裂隙，有几个是直接通向鸿海的海面，那里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

离开这里吧。

唐梦芸转身欲走，却又被身后曾义桢叫住。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只是，不回来了。杀了那么多人，除了你以外，没人会原谅我吧。”

空气有些凝固。

“无论你做什么，不要让自己后悔，不要忘记你是谁。”曾义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深呼吸，行了一个组织礼，“身在栉风又沐雨……”

“为君推心且置腹。”唐梦芸如吟唱般轻声说道，她没有回头，因为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出来了，她必须离开，尽管她不想，但她负罪太多，不可能再被包庇下去了。自己的叛逆，是骨子里的罪性，所以自己必须离开。

唐梦芸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在深谷中彷徨。

曾义桢目送唐梦芸一步步走向空间裂隙，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这是无奈的选择。居然发生了这样荒谬的事情。虽然不是自愿的，但唐梦芸还是杀了那么多人，外院的一千多人，叶知秋，还有王顺昌老师。

唐梦芸没有说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其实最好的选择，就是出去避避风头。很难想象唐泠音或者其他死者的亲属，会轻易饶恕唐梦芸，但如果唐梦芸再离家出走一次，反客为主，徐凌羽唐梦尘还有伊斯卡，也许会替她说话。在能够被完全原谅之前，还是先别回来，逃避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能避免自己被问题解决。大家都需要时间冷静，不然只是靠着愤怒思考，又会带来更多的悲剧和愤怒。

事态比想象的严重，陈新都尊称唐梦芸为殿下了，这事情一暴露，再加上杀了那么多人，不经过时间沉淀和思考，大家很难冷静下来的。有一点陈新说的很对，当年唐梦芸选择离家出走，选择跑到异染，就注定终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苦涩选择。

唐梦芸自己不知道，其实她和她的姐姐伊斯卡一样，有相当的人气，也被赋予了相当高的期望和希望，前后的反差会让她承受巨大的抨击和打击。因为她是唐梦尘和徐凌羽的女儿，继承的异能是这样的强大，拥有的天赋和未来是如此的光明，成长起来肯定又会是一代传说……

只可惜，未能如所愿。

但事已至此，也的确无法挽回，也许是自以为是，也许是明确地知道，唐梦芸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向了空间裂隙。最后的最后，唐梦芸知道自己的背后，曾义桢在看着，在目送着，她不知道，这样分别，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再次见面。

她还是不舍，还是停在了空间的裂隙前，只是没有转身。

“义桢……我还能复活多少次？”

“只要太阳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就不会死。”

“你总是骗我，平静地说些过分的话。”

“这句没骗你，你现在，就是太阳。”

“我宁愿不是。”唐梦芸转身，眼中噙满了泪水，声音却很平静，“那你，还能复活多少次？”

“下一次我就死了。”

“你还骗我。”

“真没有。”曾义桢无奈地笑了，感觉气氛突然轻松，变得像是情侣在拌嘴。

“实话告诉我，我不跟任何人说。”唐梦芸走上前来，凑到了曾义桢的跟前，拉他起来，“我想知道，我很想很想知道，因为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你。”

“……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说，复活的次数，除非是零次和无限次，不然没有说出来的意义。明确地告诉你几次几次，就是给了你一个盼头，这样是不行的。”曾义桢扭过头去，这样说道，“放心，你活着的时候，我不会死的。你赶紧走吧，大家都需要时间冷静，并不是要忘了你，而是为了记住你，所以，你赶紧走吧。”

“你不骗我，就是瞒我。你还要赶我走。”唐梦芸抽噎着说道，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舍不得你，你就不舍不得我吗？”

“别小孩子气了，梦芸，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曾义桢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被这么逼问，不敢面对，“无论舍得舍不得，再不走，你就没机会走了。换一种方式去念想吧，不是现在。”

唐梦芸没有说话，看着曾义桢，突然伸出手扶正他的脑袋，凑上去对着嘴唇亲了上去，许久才分开，然后把没反应过来的曾义桢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好温暖。

“梦芸……”

“之前行礼，是我为公对你告别，现在，是我为私对你告别，以后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两面人了，记得分清楚哦。等我，我会回来的，等哪一天，我弥补了过错，或者你们可以原谅我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唐梦芸抽噎着说道，“替我跟姐姐，妈妈，还有爸爸，说声对不起，我爱他们，还有，你也一样，我也对不起你，我也爱你。”

“嗯。”曾义桢拍了拍唐梦芸的后背，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唐梦芸松开曾义桢，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情，这样说道，“我走了哦。”

“嗯。”曾义桢轻轻点了点头，总算在这份沉重中感受到了些许轻松。

唐梦芸转身，即将走入空间裂隙，看到了外面广阔的海面，波涛平如镜，在日光照耀下是粼粼的样子。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很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给唐梦芸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然后，即将完全消失的空间裂隙中，传来了曾义桢最后的叮嘱。

“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