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与鸟儿难相恋 第109章 芸殿

“回家……回家……”唐梦芸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陈新笑着站了起来，他先前用右手握住了唐梦芸的左手，此时依旧握着，又有一股颜色从手腕到手腕，钻入了唐梦芸身体的脉络中，只不过这次是红色，而不是黑色。

然后，陈新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颗血红色的菱形晶体，用手掰开唐梦芸的嘴巴丢了进去，然后向后一跳，默默地注视着唐梦芸，观察着她身体出现的变化。

在口腔接触到那颗晶体瞬间，唐梦芸下意识地因为那难以忍受的燥热而做出了吞咽的动作，然后就把那晶体整个吞下了咽喉。她突然发出一声近乎低吼的咆哮，身体如一把弓向后剧烈弯曲，随即便燃起了血红色的焚焰，诡异的气息带着阴冷的风出现，因为天空龙消失而重新恢复正常的大场馆内，又布满了乌云。

出现了一轮血红的圆月。

背后两对巨大的漆黑翅膀张开，震动气流托着身体升入空中，唐梦芸体内的血液疯狂地流动，不断有大量的热量产生，她皮肤浮现出黑色龙鳞逐渐组成一件轻盈的紧身衣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那些把白嫩肌肤烧灼得滚烫的热量，就从这件黑色紧身衣在小腹背部以及四肢的大面积露出部分散发。一层灼热的火焰呈现球壳状扩散，它如波浪突然出现，又如波浪迅速消散，更恐怖的是这层激荡开来的火焰拥有上千度的恐怖高温，将那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外院学员全都烧成死灰血水，使他们最终全部变成尘埃与蒸汽消散。更诡异的是，左手的诅咒之爪在手背处张开了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左眼瞳孔中那无比鲜艳的血红色，是如玫瑰娇艳欲滴的血红色。是的，这就是一朵盛放的玫瑰，月夜下的玫瑰，有着月亮一样的颜色，有着月亮一样的光辉，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瑰丽。

绮丽的死亡，玫瑰般的血红色。

“好美。”下方的陈新目不转睛地看着依旧由衷地赞叹道，“殿下您真的好美。”

但王顺昌和叶知秋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恐惧，无尽的恐惧。双目失去神采的唐梦芸悬浮着站在那里，散发出来的气息没有任何波动，仅仅是平静的呼吸都给人一中的大海无量的深不可测。叶知秋还是第一次直面血魔法的血祭，单论能量水平，唐梦芸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全力爆发的方棱，或者稍微认真一点的伊斯卡。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要怎么办？叶知秋完全不知道，如果被针对，仅仅靠自己和王顺昌，即使采取行动又有什么意义。虽然心里这样想，叶知秋还是默默地拿出了四片颜色不同的叶子，放在嘴里嚼碎咽下，然后又拿出一片金色的叶子，含在了舌下。

于是四季的颜色在她的身上燃烧，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年。

“老师，我做好战斗准备了。”叶知秋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王顺昌，但她其实也知道，王顺昌作为象征的战斗力其实并不算很强，至少没有文言和伊斯卡给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更何况现在他还没有把那些制牌带在身上。

王顺昌没有回答，他仍然咬着牙，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唐梦芸和她父母的联想和回忆，先前失去天空龙对他的打击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现在所关心的只有一点。

怎么让在场所有人活着回去，包括唐梦芸，所有人，活着，并且回去。

“知秋，你去干扰唐梦芸，我想办法把陈新干掉，说不定这样唐梦芸就能恢复正常。”王顺昌咬牙道，“一定要小心，唐梦芸现在这个状态，可以很轻松地把我们两个杀掉，不要和她周旋太久。”

“明白了。”叶知秋沉声道。

唐梦芸依旧只是悬浮在那里，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身偏向暗红色的装扮已经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邪异的感觉，同时又有几分难以言状的不可侵犯的高贵。站在边上不是很远的陈新，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唐梦芸就缓缓地抬起头，无神的目光落在了王顺昌和叶知秋的身上。

“杀了他们。”陈新下达这样的暗示，并用异能刺激强化。

唐梦芸背后两双翅膀一动，同时猛地踏地，身体就随着一股狂乱的劲风奔袭而去，化为一抹血红色的杀气，不过瞬间就来到了叶知秋的跟前，没等她反应过来，抬手就拍出一记诅咒之爪，直接把已经上了四层加护的叶知秋给拍飞出去。叶知秋即使事先已经所有准备，可是依旧没有看清唐梦芸的动作，她只感觉是一团爆裂的火焰冲上前来，将巨大的热量和能量轰炸在自己的面门，可实际上又感觉火焰消散后里面藏着的是数道锋利的尖刀，是它们如劲风扫过自己的身体，留下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和巨大的创伤。叶知秋直接倒飞出去，身体空转数圈，猛地砸穿舞台厚厚的承重墙，嵌入了后面深邃到看不清颜色的亚空间背景之中。

一巴掌把叶知秋拍成了重伤，唐梦芸转而又把已经挥到右边的左爪抽回了左边，手背打击发起的攻击如重锤一般以巨大的力量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王顺昌看着那手背上悚人的眼球，赶紧一个后仰顺势空翻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攻击，他没有机会援助叶知秋，只能先求自保。于是王顺昌在后空翻双手落地的瞬间也使用了自己原本的异能，加速手心范围内的物体，对于他来说最佳的应用就是加速空气凝聚成高速高压高能的气团再发射出去，于是他在空翻双手着地的瞬间对着地面丢出两个风弹，直接把自己弹出了将近二十几米的距离。落地后微微下蹲稳住身体重心，王顺昌咬了咬下唇，双手合拢，两旁的空气就迅速加速向中间聚拢，周围因为空缺而造成的气压差也快速将更多的空气压进来进行补充。风压的气弹很快达到了恐怖的凝集密度，剧烈的摩擦不断产生热量将空气电离，最终这颗风弹不过三四秒就由量变累积突破质变，变成了一颗燃烧的风弹。

“【风豪火焰】！”这就是王顺昌本来的异能所达到的最强攻击，他把所有的焚焰注入进去，同时引发咒言，只希望能够尽可能加大它的威力。实际上，王顺昌那加速物体的技能，对自身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加速完成的瞬间自身也会受到相当的反作用力，针对空气，如果是风刃，投掷出去的瞬间也有可能把自己划伤。刚刚对着地面丢出的两颗风弹，其实已经让王顺昌的双手小臂受到不小的冲击了。

这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技能，用多了用过了自己的手臂就会像过载的活塞一样坏掉，一般来说，王顺昌只会用它加速自己丢出去的牌，而直接用来战斗，对于他来说则是很久很久以前做的事情了。

也许是因为本人意识被干涉，反应有的时候就变得不是那么灵敏了，唐梦芸一击落空，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王顺昌已经跑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一个转身的时间足以让王顺昌准备好他的最强攻击。但唐梦芸面对那颗破风而来的燃烧的风弹，就熟视无睹地冲了上去，面对那颗气势汹汹的风弹，抬起左手用手背一挥，就如弹走砂砾一般轻松地弹开。王顺昌只看到一只拳头带着冰冷而坚硬的寒冰冲了上来，骨折与冻伤在胸腔引起剧烈的疼痛，随即一串寒冰的爆炸就把自己吹飞出去，身体完全跟不上疼痛的节奏，倒地翻滚摩擦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宕机的大脑还闪烁着自己被那只左手拍飞的场景，身体已经倒在地上伤痕累累无力挣扎了。

就跟拍走苍蝇一样轻松，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唐梦芸随手拍飞那颗风弹的时候，王顺昌联想到了先前也是被随手拍飞的叶知秋。也许，不是自己太弱了，只是敌人太强了。

“呵呵，你们在想什么啊，还以为真有反击的机会？白日做梦。”陈新开始狂笑，“这次外院暴动是给你们一个教训。星神教只是一个溃散的空有架子的邪教，别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费那么多力气。异染的出现比栉风沐雨还早几百年，如今数千年的沉淀，我们的谋略，我们的实力，我们的理想，要远远超过你们以往战胜的任何敌人！而现在，是时候让世人对我们刮目相看了，殿下，结束他们吧。”

“结束……杀死？”唐梦芸口中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若有若无，彷徨而犹豫，冰冷而淡漠，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杀死？完全杀死？我，我要杀人吗？”

“对，杀人，没什么好犹豫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您。人吃人的社会，人吃人的世界，杀人是多么平常的事情，您刚刚不就烧尽了数以千计的生命吗？他们都在您的脚下化为尘土，成为您的台阶。”陈新这样笑着说道，不断下达暗示，“一将功成万骨枯，情感可以抛弃，羁绊可以摧毁，这是所谓不破不立。殿下，看呐，您一直向往的自由的，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样的新世界，就在面前，那样的新我，也在面前。”

“新世界……怎么开始？新世界怎么开始？”唐梦芸的思维一直被陈新牵着走，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她自己的思维了，“全新的我……”

“殿下，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唐梦芸，请接受全新的自己吧，这是您当初自己做出的决定，答应与我们一起用一切异样的颜色渲染世界，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陈新这样说道，“您是我们的芸殿啊。”

于是唐梦芸呆呆地站在那里，朝着倒地不起的王顺昌一步步走去，后者努力挣扎着爬起来，但一用力却又因为胸腔的重伤和剧痛吐出一串浓浓的淤血。他强忍住没有直接晕过去，只是看着模糊视线中一步步走近的唐梦芸，本能地伸出了手，嘴里细若游丝的声音念叨着：“喂，醒醒啊，梦芸，不能这样啊……”

“就是应该这样哦，不然就没意思了。”唐梦芸没有听见，反倒是陈新听见并且回答上来了，他露出好事的笑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到一页，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想做点有趣的事情，只是这样看着你们死掉我可是会无聊的，毕竟现在心情很不错啊。嗯，让我看看我的笔记……”

这个时候，先前被打成重伤的叶知秋又突然从亚空间的深色背景板里面跳了出来，她花了好长时间咽下那一片黄金叶恢复过来，也没有多想，直接朝着唐梦芸扑了过去，来不及给自己加护，只是附了一层焚焰，抬手就丢出了自己的最强技能：“给我清醒一点啊唐梦芸你这个混蛋！【叶蕴的荣光·一叶知秋】！”

这一叶知秋的黄金叶片与当年完全不同，经过多年的锻炼，叶知秋把自己叶子的大小从五米变成了五厘米，因而蕴含的能量密度竟也超过了处于血祭状态的唐梦芸。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这小小的一片叶子上，所谓境界一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叶知秋就仅仅是把这一片发光的叶子朝着唐梦芸丢了出去，那片轻柔飘飞的黄金叶就瞬间洞穿了唐梦芸的拍过来的诅咒之爪。诅咒之爪被洞穿的那一刻，唐梦芸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慌乱，不远处观战的陈新也没有，飞溅的血肉筋骨在叶片完全穿过后，又闪过一层血红色的亮光，就重新飞了回去凝聚成形，修复了伤口。

“怎么会……”叶知秋顿时愣住，身体仍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于是就这样迎来了自己的结局，“你就不打算回来了吗……”

唐梦芸收起左爪，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五指并拢成手刀状向着叶知秋的下巴伸了过去，指尖如浪潮迭起的坚冰形成锋利无比的刀刃迅速延伸，同时手腕轻轻一抖，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咔擦，就是鲜血喷涌，尸首分离。

叶知秋的身体倒在血泊中，她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会儿，然后停下，表情僵硬在惊讶和绝望之间，死去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唐梦芸，一直紧张着，没有放松。

“不要老是打断我好吧，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有趣的游戏，就是那个，‘你的手贯穿我的整个胸膛’，当年还挺浪漫的不是吗？”陈新若无其事地说道，合上了小本子，大声说道，“好了，芸殿，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游戏了。祸灵，定位一下曾义桢，在他脚底下开个洞，直接连到芸殿跟前，然后我们准备一个火拳解决掉——这很听起来就很有趣不是吗？”

唐梦芸没有答话，她转向了奄奄一息的王顺昌，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放出黄绿色的火焰，凝聚成了光芒，如利箭，就指着王顺昌的心脏。

王顺昌坐在地上，没有办法站起来，但他努力着坐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尝试着去笑，去挽回一点尊严。于是他也伸出手，手心对着唐梦芸，贪婪地呼吸着，做出了他最后宣言。

“这场决斗，还没有结束……以后的回合……都是我赢了。”

王顺昌知道，就算没有他，世界的齿轮也会转动下去，因为自己已经上好了发条，自己的一生，已经在文明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此结束，也未必遗憾，因为证明存在的价值会永远留存下去，自己作为一个个人已经赢了，他的人生因为制牌，赢得彻彻底底。

就像萧玲一样。

王顺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速手中的空气，送出一阵微风。

轻轻拂过血色玫瑰的长发，触动了心弦。

微风停，无动于衷。

火焰瞬间贯穿了王顺昌破裂的胸腔，将他的心肺烧成了灰烬。于是，他不可挽回地走向了他生命的终结，永远，永远，成为了历史。

成为了消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