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入城后,行驶速度慢了许多。
走着走着,街上嘈杂声突然变大,外面脚步声夹杂着惊呼,由远及近。
车夫勒住马,在外面道:“姑娘,前面被堵住了,您是就在这儿下,还是换一条道?”宋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大批的路人从道路的前方往这边跑。
他们脚步很快,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但并不算慌张。
甚至还有人跟身旁的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车夫指着旁边道:“制香坊从这边小巷子进去绕两个弯就到了,马车绕路走大道的话,不知道堵了多远,可能要加钱。”
这马车是宋楹租来的,车夫赶着收工,不愿耽搁。
“行。”
宋楹从车上跳下,付了钱往小路的方向走,随手拉住一个路人打听:“前面这是怎么了?”
路人一脸紧张地压低声音:“是刃卫……”
“刃卫抓人?”
不至于吧,抓谁这么大动静?
“不不不,”路人摆摆手,声音更低了,“有人当街刺杀静亲王,刃卫跟那帮人打起来了!满地都是血!”
什么!
宋楹一惊。
江玄聿被人刺杀了?
她松开对方,匆匆逆着人流往前跑去。
那么多次的前世,宋楹从未听说过静亲王被人刺杀。
只知道他的身体似乎一向都不太好,以至于从未娶妻,皇家也没有人催促过。
宋楹以前不了解这位名声可怖的静亲王。
并不清楚他前几世究竟是遇到过刺杀但幸免于难,还是唯独这一世出现了这场刺杀。
若是后者,她很难不怀疑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宋楹思绪杂乱,奋力向前奔跑。
很快,街上就看不见其他路人了。
前面传来打斗声,黑压压的刃卫手持兵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寒光。
这么多人!
她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见地上还有躺在血泊里横七竖八生死不明的人影,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抬脚就要往刀光剑影里钻。
腰间突然一紧。
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直到在房顶站定,耳边方才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干什么急急忙忙往死人堆里跑?”
惊魂未定的宋楹一把抓住腰间手臂,拧过上半身:“江玄聿!”
第一次听见她直呼大名,江玄聿面上闪过古怪微妙的神情,笑着答应一声:“嗯?”
见他身上没什么受伤的痕迹,宋楹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我刚刚路过附近,听说你遇到刺杀了。”
脚下,刃卫们还在打斗。
虽然人多过于混乱,一眼看过去根本分不清谁才是刺杀者,但由此可见敌人尚未离开。
然而江玄聿却慢悠悠地“哦”了一声,语调与平日里并无不同,似乎丝毫不担忧眼前的局面:“难怪这么急,担心我啊?”
见他这般反应,宋楹心跳逐渐放缓,慢吞吞扒开对方的手臂,往旁边退了一步。
“是我多想了,王爷身边有刃卫保护,怎么会有危险呢?”
她背对着混战的众人,没有注意有个已经倒在血泊里的人影悄悄抬起手臂。
“咻——”
“小心!”
眼前黑影闪过,江玄聿一把拉住正在说话的宋楹。
他抱住宋楹沿着屋顶斜坡翻了下去,落入这栋二层小楼的走廊,随手推开一扇门,将人推进去。
由房间中央的圆桌可以推测出,此处是一个酒楼雅间。
有建筑遮挡,街道上的厮杀声骤然远去,反手关门的江玄聿低低闷哼一声。
宋楹的心立时提起:“王爷?”
刚刚她似乎听见身后传来弩箭破空之声,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人带下来了。
“我没事。”江玄聿侧耳听了片刻动静,感觉这波刺客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这里危险,我派人送你回去。”
宋楹拒绝:“这么多刺客,你再调派刃卫送我,不要命了?”
“这点人不能将我怎么样。”
静亲王很自信,但宋楹分明闻见一缕血腥味:“等会儿,你为何急着送我离开?是不是方才受伤了?”
她抓着对方,非要江玄聿将斗篷脱了给她检查。
江玄聿拉着领口:“青天白日的你想做什么?”
“……我能干什么?你让我看看伤口!”
“说了我没事。”
二人正在争执,窗口被人推开一道缝隙,刃卫的声音传进来:“主子,贼人已经伏诛。”
江玄聿停下动作:“可有活口?”
“没有,都是死士,事先在嘴里含了毒囊。”
江玄聿了然一笑:“罢了,将街上收拾一下,尸体带回去吧。”
“是。”
刃卫离开,江玄聿拍开宋楹鬼鬼祟祟想掀开他斗篷的手,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走吧,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宋楹想也没想地道,“除非你先让我看看伤口严不严重。”
江玄聿直叹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矜持一点?”
这人想什么呢?
被制住的宋楹撇撇嘴,转移话题:“你得罪了谁呀,竟然派这么多死士来刺杀你?”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在京城大街上刺杀,简直猖狂!
“我得罪的人多了。”江玄聿不以为意,依旧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你不回去,想干什么?”
“时辰还早,我要跟着你。”宋楹坚持。
她还没看到对方的伤口,血腥味却愈发的重了。
这人肯定受伤了!
还死撑着不承认!
江玄聿勾了勾唇角:“我要去追查刺杀之人的幕后主使,宋姑娘跟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香方,能让死人开口说话不成?”
宋楹认真想了想,遗憾道:“……没有。”
她的反应让江玄聿失笑:“那就回去。”
“不行!”宋楹还是不肯走,一把拉住他的斗篷,心思急转,突然想到一件事,“但我确实有香方要交给你,算是你帮我找长公主的报酬。”
她上次回去之后在自己的独门香方里找了又找,权衡利弊,最后终于挑选出一款合适的香方。
用来送礼最为妥当!
江玄聿的眉毛缓缓扬起。
宋楹看着他,丝毫不怯:“这可是正事!你若是拒绝,下次我说不定就不想送了。”
四目相对。
静亲王没有再坚持赶人,带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显然是新换的,里面空空荡荡,尚未添置内饰,唯独案几上放着一托盘的伤药和绷带。
“你果然受伤了!”
宋楹一进来就注意到马车里备好的东西。
江玄聿脱下斗篷,露出胳膊上用自己衣袖简单包扎过的伤口,解释道:“是一开始被偷袭所伤,跟你没关系。”
宋楹略微松了口气。
要是江玄聿原本好好的,因为她的到来反而受了伤,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江玄聿将包扎用的衣袖解开,露出手臂上的刀伤。
伤口尚未止血,布料刚松开,立刻又沁出血珠。
见他的伤口在手臂外侧,宋楹主动拿起桌上的伤药,坐到他附近:“我来帮你。”
江玄聿没有拒绝。
宋楹替他卷起残破的袖口,凑近仔细看了看血液的色泽,确定没有中毒,略微松了口气。
她借着袖口遮掩,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颗药丸,抬手递到江玄聿唇畔。
江玄聿垂眸:“什——”
嘴唇刚张开一点,药丸就被塞了进去。
他愕然地眨了眨眼,气笑了。
这姑娘……好生嚣张!
“毒药。”宋楹说完,低头拿起伤药清理伤口。
江玄聿喉结一动,将散发着草药香气的丹丸咽下,这才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他闻到了三七的气味,推测这药丸是用来止血的。
宋楹没接话,一边清理一边问:“我刚刚去看了江定霭,他的腿是不是你派连婼婼弄断的?”
问题如此直接,语气如此笃定。
江玄聿目露诧异,顿了顿才道:“你怎么猜到的?”
宋楹抬眼看他,声音轻飘飘的:“是为我离开京城做的准备吗?今天的刺客会不会——”
“不至于。”江玄聿打断她,正色道,“今天来的死士十几号人,都是好手,四皇子还没有这个本事。”
这倒也是。
宋楹扯开绷带,给他的伤口包扎。
江玄聿低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内疚多想。”
宋楹动作微顿。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江玄聿这样一说,她确实释然多了:“嗯。”
说话间,马车停下。
“主子,到了。”
江玄聿单手披上斗篷,遮住手臂的伤口,这才下车。
宋楹紧随其后。
回到静亲王府,江玄聿先唤来侍从,为他更衣。
宋楹在厅里等待。
侍从端上茶点:“宋姑娘慢用。”
她轻声道谢,听见脚步声从侧间出来。
换了一身新衣的江玄聿又恢复平日里的玉树临风,在她身旁坐下,举起茶碗道:“你不是说,找我有正事吗?说吧。”
宋楹将早就抄写好的香方递给他,露出自信笃定的笑容。
“这是我自创的香方,还请王爷赐名。”
自创香方?
江玄聿挑了挑眉:“此香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
他相信,能让小狐狸露出这般神情的,必定是她的得意之作。
宋楹就等着他问呢。
“它最大的功效是——让男子在床笫之间重振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