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定霭服软了,可是二皇子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发生在自家大门外的波折,早就有机灵的下人跑来通风报信,虽然他二殿下遗憾错过了亲眼见证这场好戏,但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弟弟的风流韵事。
不调侃几句怎么行?
“嗐,不就是被女人缠住,耽误了一会儿么。”
他一语道破门外发生的事情,笑嘻嘻地看了眼身旁的静亲王。
见皇叔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意外,凑到江定霭身前,一把搭上他的肩膀。
二皇子挤眉弄眼地道:“咱们小四如今也长大了!有个未婚妻还不够,总想着外面的花花草草……”
“我没有——”
江定霭企图解释,二皇子却故意不听,目光转向宋楹,扬声打断他:“宋姑娘,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本该是一对天生眷侣,这小子却还想着勾三搭四……”
“你可得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犯错啊。”
他说着,用力一勒胳膊。
江定霭闷哼一声,暗暗咬牙。
这二皇兄整日里就知道挑拨离间,到处污蔑他的名声!
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事儿。
宋楹习惯性地露出主母般端庄大气的微笑,柔柔道:“知慕少艾岂是犯错,二殿下说笑了。”
刚敲诈的一堆香料还没到手,不能惹毛江定霭。
话音刚落,前边响起一声极轻微的嗤笑。
二皇子略显意外地看向静亲王。
这位皇叔一向城府颇深,竟然会因为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失笑?
他试探着道:“皇叔,没想到皇祖父还真给老四挑了个好妻子,这么懂事。”
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带着讥讽。
“哦?是吗?”江玄聿淡淡反问。
看似在跟二皇子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宋楹。
宋楹不知他什么意思,装作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静默地站在原地微笑,做一株无趣且无害的美人花。
江定霭只当没听见二皇兄的讥讽,转头对宋楹道:“走吧,先进去,二皇兄今日事忙,估计也没空招待我们。”
宋楹也不抬头,垂着眼帘朝着二皇子和静亲王的方向福了福身,跟在四皇子身后往山庄深处走去。
她不想看见江玄聿眼里出现前世那刺眼的怜悯和蔑视,直到转过回廊,看不见身后的人影,才波澜不惊地抬起眼眸。
二皇子的寿宴安排在山庄的花园里,都是两人座的案几。
宋楹环顾四周。
看位置,今日宾客不多。
在场都是些皇亲国戚,唯独她的身份最为低微。
但她擅长调香,贵女们离不得这个,故而面上倒也和气。
“制香坊里很辛苦吧?”
“还是要赶紧成亲,等四殿下封了王搬出宫中,你就可以安心当王府夫人了。”
“只怕到时候,咱们再想请宋姑娘调香,就没这么容易咯!”
宋楹礼貌地笑笑。
她已经不记得应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了。
过往的三十五世,因为没了婚约,每次出现在贵女们面前的她就只有“调香师”这一个身份。
哪怕她调出的香令人魂牵梦萦,其他人眼中的她也只是一个“罪臣之女”。
善良者目露怜悯,道一声居高临下的惋惜。
尖酸刻薄者更是要想方设法地戳她伤口。
就算是与昔日的闺中好友相遇,她也不得不屈膝行礼,喊一声小姐。
她不愿抬头,看对方眼中的同情和怜悯,以及自己卑微黯淡的倒影。
“对了,宋姑娘——”
一声呼唤将宋楹从回忆中唤醒。
某位夫人期待地道:“上回陵扬侯夫人的审香宴,你怎么没去呀?”
“是啊,我们作了不少香方,可惜那群调香师的本事不如你,调出来的香总有股怪味……”
宋楹想都没想,搬出一尊大佛挡在面前:“最近这段时日,我都在为静亲王调香,实在是分身乏术,诸位见谅。”
“啊……”
静亲王的名号可止小儿夜啼,众夫人齐刷刷消停了。
半晌才有人干巴巴地道:“静亲王什么时候对香事如此热衷了……”
“呵呵,宋姑娘真是辛苦。”
眼看这群夫人还想问她问题,宋楹有些不耐。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找到合适的借口:“二殿下这里的花开得真好,我去看看有没有适合调香的,失陪了。”
说完提起裙摆,不顾其余众人心里怎么想,头也不回地离开。
花丛和宴会区域隔着一条窄窄的流杯渠。
宋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累赘的衣裙,放弃跳过去的想法,沿着曲水往前走。
宾客尚未来齐,此处很是僻静。
她感觉舒坦了不少,刚走到假山附近,冷不防跟一个女子撞了满怀。
“对,对不起!”
对方慌乱地转身,抱着自己的裙摆扭头就跑。
宋楹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看穿着,似乎是待会儿要在宴会上表演的舞女,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
如果她还是那位宋家大小姐,她或许会多问一句,以防待会儿宴会上出什么纰漏,让主家丢脸。
但如今的宋楹只是宋楹,不论这位舞女究竟想干什么,都跟她没关系。
她在花丛附近磨蹭了一会儿,远远地瞧见二皇子和静亲王进来了,方才转身往回走去。
宾客结束寒暄,纷纷入座。
二皇子性子爽快,只简单说了两句客气话,便拍拍掌心:“开宴!”
侍女们鱼贯而入。
隔岸的乐师也有了动静。
一群穿着轻薄舞裙的年轻女子,像一捧花瓣飘入宴席中央的空地上,随着乐声起舞。
在其他人面前,江定霭对自己未过门的皇子妃无微不至。
“小楹,尝尝这个。”
“这是你小时候喜欢的。”
“来,还有这个……”
宋楹兴致缺缺。
服了。
怎么夹的每一个菜都是她不爱吃的?
故意的吧?
江定霭自顾自表演了一会儿,发现身旁的人没有反应,转头关切道:“怎么,是不舒服吗?”
说着就要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宋楹动了动身体,避开四皇子的动手动脚,顺势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咦?
她双眸微亮。
好喝。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二殿下,竟然用这么好的酒待客。
可惜,她酒量不太好,贸然喝多可能误事,只能忍痛放下杯子。
宋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动作。
“皇叔,”坐在江玄聿旁边的二皇子盯着舞女的腰肢,头也不回地道,“侄儿准备的酒菜不合胃口?”
他感觉旁边的人好久没动弹了。
“怎么会。”江玄聿按着袖口,拿起酒杯,“这酒不错。”
“哦?”二皇子有些意外地收回视线,拿起杯子嗅嗅,“我不想有人在宴席上撒酒疯,特地挑了这个,还担心皇叔觉得淡了。”
“皇叔若是喜欢,待会儿我送一缸给您。”
他二殿下就是这样豪爽,送酒都是论缸送的。
江玄聿没有拒绝。
二人说话的功夫,乐师们换了个曲子,舞者随之变换队形。
一个女子转着圈,逐渐靠近宋楹这桌。
宋楹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先前躲在假山里偷看的那个。
没等她多想,飞扬的裙摆四散,眼前闪过一抹银光。
舞女抽出大腿上的匕首,面色狰狞,直直地朝着江定霭扑来。
“去死——”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舞者暴起刺杀四皇子。
宋楹像是被吓傻了,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事实上,她只是想冷眼旁观。
一方面堵住江定霭逃跑的路线,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着江定霭被人多捅几刀。
至于这女子为何要捅他?
那不重要。
可是就在刀锋快要越过案几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剧痛。
尤其是靠近江定霭那一侧的大腿和腰部,丝毫使不上力气。
宋楹腰身一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歪向江定霭。
在外人眼中,她就像是要替自己的未婚夫拦刀一样,主动挡在对方面前,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刺客面前。
“系统!”宋楹恨不得在脑海里破口大骂,“我不是让你不要擅作主张吗?”
可惜,在骂人这方面,她的词汇匮乏,不足以表达自己此刻的愤怒。
但系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是增加好感的好机会!”
“而且他要是死了,世界又要重启,你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放屁,江定霭怎么可能死。
这是二皇子的地盘,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二皇子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江定霭咽气。
顶多受点伤罢了!
现在可好,挨刀的要变成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了。
宋楹可不认为二皇子和江定霭会耗费多大的力气救她的小命。
她跟系统之间的对话只在瞬息。
眼看刺客刀尖就要刺破宋楹的前襟,扎入心口,突然飞来一道黑影。
刺客舞女惨叫一声,匕首当啷落地。
众人瞪大双眼。
一根嵌金螺钿筷子将刺客的手臂钉在了案几上,尾部犹在震颤,可见扔它的人功力有多深厚。
宋楹摔倒在江定霭怀中,下意识顺着这根筷子飞来的方向望去。
竟然是静亲王出手。
江玄聿冷眼看着这对未婚夫妻亲密的姿态。
他并没有忽略刚刚宋楹主动挡刀的动作,唇角缓缓翘起,显露出一丝凉薄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