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
身着制香坊制式衣裙的宋楹从车上下来,抬眼却是一愣:“此处是……”
黑漆漆的大门上雕刻着凶恶狰狞的兽头。
四周一片死寂,连个路人都没有。
大门两旁站着黑衣佩刀的高大男人,感觉到视线,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
宋楹疑惑转头,车夫却躬身道:“是王爷吩咐的。”
一旁的刃卫大步走上前:“宋姑娘,请。”
刃卫的驻地很安静。
刚进门,一股凉风席卷而来,宋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抬头望去。
驻地内以灰墙黛瓦为主,院墙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任你武功卓绝也翻不过来。
领路刃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四周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到处冰冷空旷,一片死寂,就连走路都有回音。
宋楹摸了摸胳膊。
这刃卫的地盘,简直跟外面的流言一模一样。
若是有哪位官员犯了事被拖进来拷问,一进门恐怕就要吓得屁滚尿流,知无不言了。
绕过影壁。
一袭官袍的江玄聿站在一棵枯树下,正仰头看着什么。
刃卫脚步一顿,转过身朝着宋楹拱了下手,悄无声息地离去。
宋楹无法,只好自己上前:“王爷在看什么?”
静亲王淡漠收回视线:“此树是我去年从王府里挖来的,当初亭亭如盖,刚移栽没多久就开始枯黄,如今似是彻底不行了。”
宋楹抬头。
江玄聿伸手,将掌心碾碎的枯叶洒落在地。
“黑水狱凶煞之气太重,寸草不生,本王不该强求。”
她听着对方的黯然,不知该作何表情:“……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这儿围墙建得太高了?”
江玄聿转头看她。
宋楹后退一步,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什么凶煞之气啊……不就是阳光照不进来吗?这么高的围墙,前后还有高楼,这棵树一天能照几个时辰的太阳?”
不枯死才怪。
江玄聿愕然。
继而失笑。
宋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吗?
也不怪他们。
刃卫驻地里太吓人了,感觉一句话说错了就要被砍头。
她问道:“不是说要调香吗?怎么把我弄这儿来了?”
江玄聿转过身往里走:“上次的香丸还没用完,调香不急,先随我来。”
宋楹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想,起身加快脚步追上去。
推开门。
里面的案几上摆着一堆厚厚的卷宗。
“这……难道是……”
宋楹站在门槛外,紧张忐忑,一时甚至不敢进去。
江玄聿在她身后提醒道:“事关机密,给你看已是违规,万万不可带出去。”
终于能了解父兄犯案的真相了!
她惊喜转头:“多谢王爷!”
长发在空中划过,扬起一股清淡香气。
江玄聿往后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道:“守好口风,莫要泄露。”
要是这件事被御史知道了,就算他贵为亲王,也会被参上几本。
宋楹答应一声,大步来到案几前。
这么多的卷宗,今天未必能看完。
她简单地翻了翻每本卷宗记录的内容,找出最后结案的那一卷。
通常来说,这一卷会记录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事关二品大员,办案官员写得十分细致。
知府贪污赈灾银两……
户部侍郎替其遮掩、暗中收受贿赂……
违规审批报销账目……
宋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结案报告最后,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判处二人流放。
“啪!”
她合上这本卷宗,深深地吸了口气。
江玄聿正坐在书房另一头的书桌后,听见这声动静,适时开口:“看完了?这案情我也看了,刑部尚书虽然自己不干净,但这案件办得还算清晰,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简而言之,想翻案,很难。
宋楹坚定不移。
“我父兄不可能贪污赈灾银两!”
“更何况,那笔贪污的巨额银两到现在都没有查出踪迹不是吗?”
这世上,只要是做过的事,必定留下痕迹。
她不相信幕后黑手真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只要这堆卷宗里藏着谎言,她就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江玄聿倒是没有说什么打压反对的话。
他只是道:“那你这几日就留在此处看卷宗吧,若是能查到什么线索,我可以派人帮你出去调查。”
宋楹心里的担子骤然一轻:“多谢。”
她垂下眼,拿起一本新的卷宗继续翻看。
关键在于,那笔至今没有找到下落的赈灾银……
回忆前三十五次轮回,虽然每次的时间有长有短,但不论哪一世,她都没有听说过那笔银两的下落。
而她的父兄也只能一直待在流放地,无法归家。
藏起这笔钱的人,必定与陷害父兄的幕后真凶脱不了干系!
宋楹拿起一卷又一卷的文书,仔细翻看,浑然不知天色已经一点点暗了下去。
直到肩膀突然一重。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摸了摸肩上的东西。
竟然是一条披肩。
桌边,江玄聿手里拿着一只灯笼:“天色已晚,先回去吧,马车明日还会去接你。”
宋楹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转暗。
即便再如何不舍,她也只能暂时将卷宗放下,起身告辞。
江玄聿制止了她摘下披肩的动作:“夜晚天凉,你路上披着会好些。”
说完递给她一个匣子。
什么东西?
宋楹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
嚯。
满满一盒的大额银票。
“这是……”
她抬头,对上江玄聿含笑的双眸,突然想起什么。
连婼婼!
难怪江定霭那么干脆地抛弃了她。
“前任礼部尚书的案件要结了,凶手是他害死的某个小妾的兄长,失踪多时,刃卫正在通缉。”
静亲王三言两语,将此案盖棺定论。
他俩都知道,这位正在通缉的杀手,恐怕这辈子都抓不回来了。
宋楹捧着沉甸甸的匣子:“看来这次王爷大赚一笔。”
江玄聿挑眉:“尚书府里抄出来的金银尽数上缴国库,本王可半点没沾。”
宋楹骤然暴富,心情正好,配合地吹捧:“王爷两袖清风,刚正不阿。”
江玄聿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走到院门外,宋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后面看去:“这后面,就是传说中的黑水狱吗?”
“对。”
江玄聿问她:“你父兄如今就在里面,可要进去看看他们?”
宋楹一愣,沉默良久,似是挣扎。
最后,她摇摇头:“不了,等翻案之后,我再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江玄聿以为她与父兄分别不过数月,但她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们,几乎连样貌都快要记不清了。
初时宋楹也想常去狱中探望。
可日子久了却发现,只要一日没有翻案,他们的每一次相见,都不过是在伤口上再添一刀。
见她拒绝,江玄聿也没有强求:“放心,有本王看着,不会有事的。”
“多谢王爷。”宋楹屈膝俯首,真心实意地道,“民女无以为报。”
江玄聿却没出声。
直到她感觉行礼的时间过长,疑惑抬头。
江玄聿含笑:“无以为报……”
“若我没记错,戏文里应当还有下半句,你怎么不说?”
……
宋楹属实没想到,堂堂静亲王竟还有如此轻佻的一面。
系统尖叫:“他果然对你图谋不轨!”
回到制香坊,宋楹一边研磨香料,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抚:“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系统悲伤且疑惑:“明明以前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怎么这一世他就突然看上你了?”
宋楹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顿。
在系统察觉之前,她哼笑一声,遮掩过去:“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啊?”系统晕了。
“不说静亲王,”宋楹转移话题,“你看攻略目标跟以前不也差别很大?”
“是哦!”
一提起江定霭,系统又高兴起来。
“这一世我们一定能成功。”
宋楹扬眉,提醒它:“你发现了吗?之前我一直听你的,才屡屡失败,这一次我没听你的,却要成功了。”
“呃……”
“所以!”宋楹图穷匕见,“不论我干什么,你都不要添乱。”
“可是——”系统觉得自己的威严遭到了侵犯,“我就是来辅助你的呀,什么都不做怎么行?”
宋楹道:“等我有需要,自然会叫你。”
这……
系统权衡利弊,纠结一阵,不甘不愿地点头:“好吧。”
宋楹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总算不用再担心系统添乱,整日催促她“攻略目标”,讨好江定霭了。
为了啃下堆成小山的卷宗,宋楹每日都早出晚归,早已将未婚夫抛在脑后。
但她不搭理对方,对方反而硬要贴上来。
“宋姑娘,这是四殿下送来的礼服。”
满院子的调香师都凑上来。
“好漂亮!”
“这样精细的花样,得耗费多少天才能绣出来啊?”
宋楹打开花笺。
二皇子的寿宴快到了,江定霭估计是记着对方上次的嘲讽,邀请她一起去,以示自己并未忘记未婚妻。
往世宋楹这个时候已经取消婚约,自然也没资格参加皇家宴会。
这还是头一次收到邀请。
但她仍然有些奇怪。
前几天江定霭才因为静亲王的事情,对她表示不满。
怎么这么快又贴上来了?
刃卫查收财产走的是公事流程,所以……
江玄聿给的那一匣子银票其实来源于自己的小金库(好有钱呐静亲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无以为报的下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