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月色晦暗,冷寂伴着肃风席来,夜早已深了。
沈梧缓缓睁开了眼。
她静躺在床榻之上,入眸是熟悉的内室,钝感的疲惫涌上心头,她无法动弹。
运转灵力,她感到全身脉络堵塞,已然无济于事了,喘息片刻,她竭力扭转脖颈,想要半坐起身。
目光游移,她见到了昨日梦中那半人高的屏风。
昏沉的月光透过屏风,折射出殿外枯败老树的残影,影绰地看不清。
她勉强地爬起身来,伸出手,想要再靠近一些。
烛火倏然亮起,焰影在屏风上抖动,也映出她的身影,梦中密密麻麻地恐惧复现,她的呼吸声也近乎休止。
抬起眸,院中依旧立着身影,那人长袍孑立,执剑相背,她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他是谁、这是哪里、这是梦么?
她挣扎着,瞬间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血迹淌在屏风之上,顷刻泛作灵力消散了。
殿外的枯树如受润泽,竟攀附起枝桠,几株藤蔓相继缠绕,金光伴着枯叶摇落,又涌出新叶来,花树下剑舞流光,衣诀翩飞。
是‘他’么。
她的意识又摇摇欲坠起来,正欲再度昏厥,殿门却被人推开,男人眼前覆着素纱,他绕过屏风,倾下身来。
“小梧——”
他渡着灵力,金光包裹着沈梧,温热袭来,她昏昏然睁开了眼。
全身的脉络被很快疏通,消解了全部的疲惫与痛苦,她匀长呼吸,渐渐缓了过来。
男人将她半扶了起来,掌心自肩抚至腰际,待到沈梧完全坐稳,他才松了手。
眼纱幻散,他的额间闪着金纹,眼眸沉静如水,“小梧,好一些了么?”
沈梧正欲起身,又被他拉住手腕,修长的手探着脉,“不急,再多休息一会。”
她的嗓音低哑,还未完全恢复气力,“裴珩,你怎么来了。”
见她面色绯红,透着不寻常的神情,裴珩覆上她的额头,拭去了薄汗。
“又做噩梦了么?”
如水的眼眸泛起涟漪,他垂下眼,过长的睫羽扫过一层阴影,他将掉落的被褥轻柔地盖好。
“再睡一觉罢,好好养伤,我在殿外。”
痊愈的神力源源不断,她愈显昏沉,再度睡了过去。
安顿好沈梧,裴珩步入殿外,刚拉好内室的门,身后便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男人停住了脚。
“裴珩神君,久违了。”
宋清晏立在原地,目光径直落在裴珩身上。
裴珩转过了身,神色淡漠,稍瞥了他一眼,才道:“宋少宗主,不必客套了。”
“神君深夜前来,有何意图?”
“宋少宗主近日所思之事,或有转机。”
裴珩背过手,踱步树下,凄清的月光伴着枯叶飘落,他泛起淡淡的笑意,“还是说,宋少宗主入界的初衷,也有所改变了么?”
“九婴已现身,神君何出此言。”
促使枯树疯长的金光猝然幻灭,月影影绰,宋清晏神色如常,他也朝前几步。
“沈梧之事,是天君授意?”
裴珩笑意未减,他转过身,定定地道:“天意如此。”
宋清晏垂下眼,沉吟片刻,又转了话锋,“仙魔相克,容昼此番行径,我如今倒不确定,你们仙界的诚意。”
“容昼早非仙界之人,宋少宗主切莫顾此失彼。”
“听说近日仙界更迭,长老殿推举容夜摄政、颇负盛名,此番佳话,容昼却并非仙界之人,神君此言,是否矛盾?”
“宋少宗主的消息倒灵通异常,可惜吾已久不涉界。”
话音未落,晦暗的月光却亮了起来,两人定在原地,只见青光诡动,暗箭齐发。
裴珩停在原地,抬起手布下结界,速长的藤蔓缠住箭镞,顷刻便被结界金光击碎,宋清晏弯下腰拾起断裂的箭镞,若有所思。
掌心的裂镞泛起焰光,如灰烬消解了。
他递出手来,朝裴珩示意,“昨日九婴再次暴动之时,也是青光诡动。”
那暗箭又分出万剑,朝结界刺来,裴珩背过的手捏起诀,藤蔓愈缠愈多,结界骤消,泛着青光的长剑落在两人周遭。
形成屏障的藤蔓反咬幻影万剑,一齐幻灭了。
寒风拂过裴珩的长发,他也敛起目光来,静观宋清晏掌心的青光消散。
他并未多言,只是抬起沉稳的眸色,道:“吾知道了。”
合拢掌心,他继而又捏起诀,霎时金光结界自外院向内殿扩散,他朝外迈出一步,“吾的结界守着,待到小梧痊愈,便会自行消散了。”
宋清晏扬起眉,便见裴珩身形渐散,消失于月光之际。
又是一夜好觉。
沈梧睡得安稳,日光透过屏风散入内室,睫羽簌簌,她渐睁开了眼。
夜半的惊扰仿若如梦,双重梦境中的人影交叠,令她也分辨不清,只剩下摇曳的烛影。
她稍恻过身,又见屏风斜过树影,昨夜分明还是枯树摇摇欲坠,此刻却冒出枝桠,泛起绿意来。
她猛然坐起身,脉络的温热仍存,再抬眼,才见桌前放置着一枚玉件,透亮的金光附着,随她的目光显现出隽永的字迹来。
那是裴珩的字。
他原是来过了。
她盯着那几行叮嘱的话语,有些怅然若失,便将那玉件收好,掀开被褥站起了身。
略微活动几番,她打量着内室的陈设,殿内布置极简,或是宋清晏宅院的偏院罢,她这般想。
继而朝前走,有一幅长卷悬在墙上,那画中墨极浓,留白更甚,她凝眸稍见许久,也未分辨,她自讨没趣,摇了摇头便返回更衣了。
整理好衣裳后,她推开了内室的门。
许久未曾这样清闲的推开门,又睡个好觉了。
清风拂面,她忽觉倍感亲切,沉重压抑的心情也缓解许多。
入眸是那映在屏风上的古树,彼时趁日光正盛,新冒出枝桠处竟结出了花苞,嫩红的骨朵朝她生长,她弯起了眼,抬手施加几分灵力促开。
顷刻那花苞便绽开,红蕊沁出清香,微风正好,吹落了几片争盛的花瓣。
“殿下。”
男人踱步而来,见古树开花,也不禁怔住了神。
沈梧转过身,对上了那双暗青眼眸。
今日的宋清晏换了一身素雅白袍,高束起发髻,胸前银饰透亮,随他行径作响,腰间系着鎏紫鞶带。
不知是否错觉,他的眼底泛起极淡的笑意。
她眨巴几下眼,正等着他的下文。
宋清晏抬起手,亮出了长袖遮掩下的食盒,“吃饭了。”
两人又来到内室。
相对而坐,沈梧执筷挑起盒中时蔬,先入了口,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旁边荤菜的位置。
那牛肉是卤过的,肉质紧实,她心情颇好,只顾低头吃饭。
对面的宋清晏先是未语,原本投向窗外的目光又折了回来,严实地落在对面的沈梧身上。
他沉吟几番,才欲言又止道:“后半夜,惊扰你了么?”
沈梧的筷子正飞舞在食盒之间,无暇分神应答,她支吾地答道:“后半夜,出了什么事?”
“昨日的青光复现,我想,或许事有蹊跷。”
他闭口不谈及裴珩,只是谈论起青光。
那诡动的青光复现,究竟代表着什么。
还是说,是背后的什么人呢。
他来不及思考,也无法想到。
更可疑的是,他将疑虑稍透露给裴珩,他竟显得无动于衷,他出神片刻,回味着其中意味。
还是说,他早知道?
“昨日青光复燃,我们的灵力链接才断。”
沈梧稍停下筷,煞有其事地抬起头这样说,而后又盯上了宋清晏手边的那盘。
“这是什么?”
宋清晏伸出手将那盘推近,原是软糯的糕团,他不大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昨日见你喜欢,今日便也做来。”
“这样说,昨日入容昼宅院,我见他那里家仆极多,且覆着面具。”
宋清晏蹙起眉来,正思索着神态各异的青铜面具,又听沈梧继续道:“不过你这里似乎家仆极少,这样看来,这两天的饭食,是你亲自下厨?”
似乎并未料及沈梧提及这般题外话,宋清晏梗住了话,绯红沿着耳廓扬了起来,他轻咳了几声。
“还合胃口么?”
沈梧并未抬眼,依旧垂下眼专心致志,“味道很好。”
宋清晏沉下心来,稍微缓解了不那么自然的神色,转而又继续道:“依你所见,那青光会是谁?”
“昨日事变,除了我们和九婴,还有第三人在场。”
“第三人?”
沈梧利落地入口最后一个糕团,清甜再次涌入心胸,她弯起眼,“的确如此。”
“还记得我们经过长廊时,那名上前的家仆么?”
“记得。”
“他的面具神态凶煞,周边泛着幽色,更重要的是,他行礼时腰弯得极低。”
“所以?”
“所以,他大概身姿矫捷,且柔若无骨,行礼时无法支撑,因而比其他人都低一些。”
“若是——”
“又故而他周遭泛起幽光,我猜测大概是灵力。”
宋清晏脑内又复现昨日暴动,确然未见其第三人的踪影,他眉心紧皱,“不过他并未现身。”
“正是如此,”沈梧匀长了声息,“‘他’不必现身。”
宋清晏抬起了眸。
“你的意思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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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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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