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她条件反射转身,视线与封光的对上,下一秒侧身一躲,手不忘伸手去抓门。
封光挥起的拳头失去了准头,一拳砸在了她的肩上。
封清许的闪身躲避激怒了他,酒醉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将人往回扯着嘴里骂道:“跟你妈一样,见了我就跑,我是能吃了你们吗?跟你妈一样的不要脸。”
封清许咬着牙硬生生将闷哼咽回去,她越是努力避开脸,封光就越是找准了角度往她脸上招呼。
他掐着她的后脖颈让她的整张脸露出来,满眼恨意骂道:“哪哪都不像我,跟你妈一样,天生长了一张勾引男人的脸。”
封清许趁着他失神的间隙,忍着痛推了封光一把趁机从他手里逃出来,拿起书包就开始跑。
封光摇摇晃晃着,见她又要跑,拿起手边趁手的东西就往她的方向砸,客厅里一时只剩下叮铃哐啷的动静。
从拳头落下的那一刻开始,封清许就像个先天不足的聋哑人,沉默又自以为聪明的承受着狂风暴雨,全然忘了那道门就在几步之外。
许久之后,死寂一般的里屋才哐当一声打开,爷爷站在门口吼道:“差不多行了,一回来就摔摔打打个没完,早就跟你说让别念了,你还鬼迷了心窍。”
封光这才停下动作,猩红的双眼看向他爸,粗喘着气愣了很久,最后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管一身狼狈的封清许,自顾自摇晃着身子回房间睡觉了。
封清许捡起地上的书包,在两扇门关上的同时跑出了大门。
死寂无声的村落,仅有的微光就是天上的明月,不会有人发现泪水洗刷过伤痕。封清许紧紧抱着书包,及腰的长发遮住双颊,孤魂野鬼般从村尾游荡到村头。
村口的高台上有一座寺庙,封清许每次路过从来看都不看一眼,如果求神拜佛真的有用,守着它的人也不至于孤苦一辈子。
走到庙后,清许不顾脸上的红肿,用袖子将脸擦了一遍,之后敲开了这里唯一一户的门。
过了许久门才打开,陆曼阿姨透过门缝借着月光看清是她,赶忙将她拉了进去。开灯后看清她的脸,着急地边比划边将她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清许不需要看懂就已经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只将她的手握住,摇着头安慰道:“陆姨,我没事,我跑得快,他没打几下。”
陆曼红着眼牵着她在床上坐下,从柜子里拿出医药报熟练的开始给她上药,脸上处理完后,又拿出护手霜细细涂过她的手。
从她小时候第一次挨打后跑出村子,躲在庙里被陆曼阿姨发现带回家,之后的每一次她都会往这里跑。
而陆曼处理起伤口也越来越娴熟,总会牵着她的手洗干净,再涂上护手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曼就将清许叫醒,催着她尽快回学校。
尽管清许重复了许多遍,她不在乎村里的人看见说闲话,毕竟跟陆曼比起来,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去,可陆曼总是很执拗的要跟她撇清关系。
两人照常走出门,却发现这个偏僻之地今天居然格外热闹,寺庙的后门处聚齐了一群男人正在抽着烟。
清许眼疾手快将陆曼推回去又关上门,转身准备走时就这么在人群中看见了昨晚酒醉的封光。
封光对上她的目光后很快撇开头当作没看见,没想同村的男人一个个耳聪目明,一双双眼睛聚焦在她的身上,视线从上到下游移一圈。
挨着封光的男人用肩膀搡了他一下说:“光哥,你后半辈子有福了,清许长得这么漂亮将来能接门好亲。”
另一人笑着没事找事的打趣他:“清许怎么跟陆寡妇住一起啊,光哥,你跟这寡妇关系不一般呐?”
封光抬脚去踢他,嗤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你呢?半夜去敲寡妇门?”
那人闪身躲开,回道:“我倒是想,关键我长得不如你啊,陆曼当年可是有名的花旦,不知道清许有没有学到陆曼的本事。”
挨着封光的男人看不惯他话里话外的嘲讽,立刻帮腔道:“清许不用学陆曼,她最像她妈。”
拿陆曼和任何一个男人开玩笑,封光从来不痛不痒,牵扯上封清许只是令他有些不舒服。
要说他最不能忍的,就是被人提起清许像她妈这件事,这是一道将人变成鬼的封印。
封光维持着僵硬的笑走出人群,走到清许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清许壮着胆子说要回学校了,再晚赶不上车了。
封光阴狠着脸,直接拽着她的头发推开了门,门外,是一群人不怎么走心的劝说。
门里,拳头如巨石般落在封清许的身上,躲在门后的陆曼被推得一个趔趄,很快又扑了上来抱住她……
清许从颠簸中醒来,那些过往如梦一般戛然而止。
她早已经逃离了那个村口,可透过窗口看过去,好似还能看到寺庙内灯火通明,风铃声悠扬。
许久后醒过神来的清许收回视线,看见了睡眼惺忪但仍不忘抱着她的陆曼。
原来在他们的守护神之后,才是她的安全港。
夜深人静了,她才有时间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明天早晨的太阳升起后,她们就是真正的流浪漂泊了,要找地方落脚,找快速赚钱的办法,要想办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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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泽初从郡城回来先回了裴家庄园,庄园位于凤城城郊的一个镇子上,而裴家庄园占了整个镇子的三分之二,方圆皆知先有裴氏一族后有裴家镇。
车停在池桥前一公一母两座石狮对面,裴泽初独自一人走过池桥向堡门走去,这座建于清初的庄园经过多年修缮维护,历史的沉淀一目了然却不显破败。
东堡门高七丈二尺,连接的堡墙四米多高,全长1200多米围合着庄园三面,一园自成一城。由东堡门而入穿过门洞便是后街,街道北侧是依次排列的宅院,每个宅院的院门面向街道,宅院之间又各有小门相通。
裴泽初特地在正午回来,家里的老人们习惯了午睡,整个庄园寂静地宛如空城,八米宽的街道从脚下一路伸展,终止在六七百米外的西堡门门前,裴泽初一身西服站在街道中央则像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回了过去。
他走进每一个宅院,细细看过那些清代建筑,逐一记录下院里需要再次修缮的位置。
这座庄园正院、偏院、后院、客院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基本都清建房。
这些院子如今仅有几个正院里还住着族里的老人,其余院子都是完全空着,时间久了不住人很容易显得萧条破败。
等一个个院子转完,两个小时也过去了,裴泽初回贵和堂洗漱一番,重新换了身长衫前往裴氏宗祠。
裴氏宗祠在整个庄园的东北侧,三门四进,足足七个开间,处处彰显着世家大族的气势。
裴泽初经过回廊时已经有长辈在廊下闲谈了,他一一打过招呼,独自前往正殿祭拜。
正殿里供桌一侧同样身着长衫的老人见他进去,将桌上的三柱香递给他,裴泽初微微颔首后接过点燃,面对着一整面墙的列祖列宗排位将香高举至额前三鞠躬,将香插进香炉后再退回原地,等老人将蒲团放在身前,掀起长衫一角跪到蒲团上磕三个头。
从他踏进正殿起,每一次迈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每一个动作都是礼仪规范的教科书,俊朗书阔的五官加之一身白色长衫立于香案前,好似民国贵公子。
如果此时有外人误闯,八成以为是哪个剧组在这儿拍戏,而他是毋庸置疑的男主角。
等裴泽初祭拜完退出正殿,那些闲谈的老人停下闲谈,自觉往偏殿走去。裴泽初站在最后,看了眼袖口处露出来的手表,还差五分钟整点。
再次抬起头看向正门时,裴启民和韦素素正好并肩跨过门槛向偏殿而来。
一身深色长衫的裴启民腰板挺直,近五十的年纪依旧清瘦儒雅,看不出一丝丝年龄带来的颓势。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走路时总是步子迈得很大,又习惯性地走两步停下来等一等落在身后的韦素素。
韦素素倒是走得不慌不忙,素雅的旗袍下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圆头小高跟,踩在砖面上没有发出一声咯噔声。
等人快走到近前了,裴泽初走过去迎了两步打招呼:“爸。”
裴启民只粗略打量了他一眼,扭头去看身后的韦素素时问了句:“磕过头了吗?”
裴泽初也跟着往后看,同时回道:“刚去过。”
韦素素步伐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频率,即使两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同时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也没能让她稍稍加快一点速度。
裴泽初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韦素素,温声道:“妈。”
韦素素一见到他,温婉端庄的神色就变成了不满,压低声音埋怨道:“大儿子,你怎么偏偏今天回来啊,我都跟姐妹们约好下午茶了。”
裴泽初的眼神里带了些笑意,也低声回:“是我的错,下次跟阿姨们聚会,我送你过去。”
韦素素一句话就被哄好了,虽然个头只到裴泽初肩膀,仍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微微颔首,眼神往偏殿递了递,示意面前的两个男人先进去,举手投足间仪态神色又恢复了矜贵。
裴泽初等裴启民走出一步才迈步跟上,父子俩并肩往偏殿里走,下午院中阳光正盛得刺眼,站在阳光下往敞开门的偏殿内看,只能看到黑黢黢的一片。
裴启民目光始终落在偏殿内,微微侧头对裴泽初说:“今天就两件事,一是宗祠修缮,再有是你的婚事。估计是拖不下去了,你有什么对策吗?”
裴泽初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在进门前低声道:“知道了,谢谢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