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那句关于监控和发票的话,像两记无声的闷雷,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炸开。
赵俊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措手不及的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强辩几句,比如“发票我当然有,只是没带”,或者“楼道监控?那个角度根本拍不到什么”,但在林渊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平静目光注视下,所有临时编织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强和王硕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王硕,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几乎要站立不住。他们这种年纪的跟班,仗势欺人尚可,一旦被戳破那层窗户纸,直面可能到来的严重后果,那点可怜的胆气瞬间就泄光了。
辅导员陈明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拿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原本指望林渊这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学生会在压力下屈服,将这事糊弄过去,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内向、甚至略显软弱的林渊,此刻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冷静得可怕,言辞更是犀利如刀,直指要害!
监控?发票?这两个点一抛出,几乎就把“栽赃陷害”四个字钉死在了赵俊脸上。如果真的深究下去,事情闹大,别说赵俊不好收场,就连他这个辅导员,一个“处理不当、偏袒不公”的评语是跑不掉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以及王硕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渊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他知道,陈明不敢让事情闹大。赵俊家有点小钱小势,在学校里或许能横行霸道,但真要把“盗窃”的案子摆到台面上,经不起任何推敲,尤其是当受害者不再软弱可欺的时候。
果然,陈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憋闷都排出去。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再次开口时,语气软化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性:
“林渊啊,”他避开了监控和发票的问题,重新拾起那套“为你着想”的说辞,“年轻人,冲动是魔鬼。有些事情,争一时之气,后果可能是你无法承担的。赵俊同学这块表价值不菲,如果真要走法律程序,你想过后果吗?”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渊,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只得继续道:“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学生背上刑事案底,毁了一生。所以,我的建议还是不变。”
他将那份《主动退学申请表》又往前推了推,几乎要碰到林渊的手肘。
“签了它,离开。这是保全你,也是保全学校声誉的最好方式。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何必非要撞得头破血流呢?”陈明语重心长,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林渊规划未来。
赵俊听到这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乱的眼神重新聚集起一丝底气,虽然不敢再直视林渊,但腰杆却又下意识地挺直了些,仿佛在说:看吧,导员还是站在我这边。
林渊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申请表上。白色的纸张,黑色的表格,像一个预先挖好的坟墓,等着他亲手将自己埋葬。
前世的他,就是在这里,被这种混合着威胁与“关怀”的言语压垮,屈辱地签下了名字,人生轨迹就此彻底偏折。
这一次……
在陈明、赵俊等人或期待、或紧张、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林渊忽然笑了。那不是愤怒的笑,也不是无奈的笑,而是一种极其平淡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笑容。
他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去拿那支笔,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那份申请表。
“好。”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单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什么?”陈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俊也愣住了。
“我说,好。”林渊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可以接受退学。”
陈明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答应得太干脆了,干脆得让他心里有些发虚。
赵俊则是瞬间狂喜,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胜利的笑容,看向林渊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装得那么像,最后还不是怂了?废物就是废物!
“但是,”林渊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陈明,“我需要三天时间。”
“三天?”陈明皱眉,“办理退学手续不需要那么久……”
“我需要时间收拾行李,联系家里,处理一些私人事务。”林渊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毕竟,要‘体面’地离开,总不能像被扫地出门一样仓促吧?陈老师,您说呢?”
他特意加重了“体面”两个字,眼神若有深意地扫过赵俊。
陈明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看着林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心里那种发虚的感觉更浓了。但林渊已经同意退学,这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多给三天时间,似乎也无伤大雅。毕竟,真要把对方逼急了,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好吧。”陈明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就三天。三天后,我希望看到你签好字的申请表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没问题。”林渊应承得干脆利落。
他不再多看办公室里的任何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并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砰。”
门合上的轻响,将办公室内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门内,赵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得意地嗤笑一声:“妈的,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结果还是个软蛋!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他真敢硬刚呢!”
李强也赶紧凑上来拍马屁:“就是就是,俊哥,还是您厉害!他那种穷酸小子,怎么可能跟您斗!”
王硕则低着头,默默退到角落,心里五味杂陈。
陈明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疲惫,挥挥手:“行了,事情解决了,你们也回去吧。赵俊,以后也收敛点。”
“知道啦,导员,这次多谢您啦!”赵俊嬉皮笑脸地应着,带着两个跟班,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外,走廊空旷。
林渊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赵俊三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走向宿舍楼的方向,那副洋洋得意的姿态,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屈辱、愤怒或不甘的表情。
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被强行压制后留下的冰冷余烬。
主动退学?
认怂?
他心中冷笑。
这所充斥着不公、势利和蝇营狗苟(yíng yíng gǒu gǒu)的所谓象牙塔,早已不值得他浪费一分一秒。
在这里多待一天,都让他觉得是对生命的亵渎(xiè dú)。
他的战场,在更广阔的世界。他的敌人,是那些将他推入深渊的魑魅魍魉(chī mèi wǎng liǎng)!
赵俊?不过是个开局的小怪,顺手清理掉便是。
同意退学,不过是金蝉脱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宝贵的时间和行动自由。
这污秽之地,他林渊,不屑留恋!
三天。
这三天,不是他林渊的缓刑期。
而是他送给赵俊,以及所有即将颤抖的敌人们的,最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