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枕月 第22章 江沅芷番外：惜花芷（2）

我还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我跟着师兄出去深山里面采药。

山谷寂静，只有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师兄走在我身侧，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开口：“沅芷师妹，你……近来可是有什么心事？”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担忧，“我瞧着……自圆木那件事后，你便总是心神不宁……可是……被吓到了？”

我差点控制不住就要笑出声来了，恐怕师兄还不知道，他眼里这个乖巧的小师妹一手促成了这件事情吧。只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我低垂下头，再抬起来时，眼里已经是恰到好处的忧虑和脆弱：“是有一点，不过没事，有师兄在，沅芷不怕。”

师兄轻笑了一下，揉了揉我的头。待他去往别处寻药，我便阴沉下脸，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姑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树林深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弱，仿佛受了伤。我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缓步上前，果然见到灌木丛中躺着一个男人，浑身是血。

看他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敛去了神色，淡淡道：“怎么，是想求我救你？”

那人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笑容里藏着几分玩味：“姑娘虽是医者，可我瞧着……却不像是个会发善心救人的主儿……”

我来了兴趣，蹲下身与他平视：“那你为何唤我？”

“因为我知道，空泛的求救打动不了姑娘。唯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或许才能请动姑娘。”他因说话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了几分。我冷眼瞧着，丝毫没有动用腰间草药包的意思。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继续道：“我乃东离国三皇子——克尔丹。汉名，宋时宴。如今遭人追杀，需借贵宝地药王谷暂避疗伤。姑娘若肯助我，他日我必重谢，予姑娘……所求之物。”

我惊讶极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告诉我他的身份，他难道不怕我喊人过来抓他吗？毕竟我可是大熙的子民。

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他笑道：“我信姑娘，因为……我和姑娘是一类人。”我心底嗤笑，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又怎么能明白我呢？只是他灼灼的眼睛一直望着我，我心底流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我知道，他并未骗我，他也是个怪胎。

于是，我便把宋时宴带回了药王谷，恳请师兄好好救治他，同时也帮助他隐瞒了他的身份。

他的伤很重，我有些不明白，堂堂皇子，为何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我日日都去看他，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是最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在他面前，我不用像在外面一样戴着虚伪的面具，这种**相对的轻松，让我沉迷。

直到有一天，我去时他并未卧床，而是穿着一身药王谷弟子的素白衣衫，长身玉立于窗边。平凡的衣物穿在他身上，竟显得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窗外日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竟让我一时看得呆了。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那张苍白却难掩贵气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他对我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芷儿，”他唤我，语气亲昵得仿佛我们早已相识多年，“你在这里，并不快活。”

“可愿……跟我走？”

我怔怔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点了点头。

师兄自然是极其不同意的，他总怕我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我讨厌极了他这副样子，要不他当初执意不肯带我去东离边境，我何至于……

我只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师父。师父凝视我许久，最终，沉重地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他缓缓道：“芷儿，行医者，当济世救人，心怀仁念。为师今日不拦你，只愿你……日后无论身处何地，莫要忘了根本。”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便回到房间去收拾行囊，我并未看见身后师兄和师父担忧的目光，我的目光，全在前方等着我的那个男人那里，一心只想要逃离这个让我痛苦的地方，殊不知，前方等着我的，并不是福地洞天，而是……更深的地狱。

究竟是从何时起死心塌地爱上宋时宴的？我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初见他时，他身处绝境却依旧谈笑自若、掌控全局的从容；

或许是疗伤期间，他幽默风趣的谈吐和远超常人的博闻强识；

又或许，仅仅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看清我所有阴暗与不堪后，非但没有逃离，反而微笑着接纳我、利用我，并声称爱着我这本性的人。

我跟他来到了明城。

他牵着我的手，指着一处僻静的院落，语气温柔：“芷儿，你看，这里曾是我母妃的旧居。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喜欢吗？”

我望着他深情的眼眸，用力点头，回给他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喜欢。”

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将近两年的时光。期间，他断断续续告诉了我他的身世：他的父皇是东离先君，遭叔父篡位弑杀，母妃被强占，他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我心疼他的遭遇，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以为，两个同病相怜、彼此懂得的灵魂，一定能相互取暖，幸福美满地过完这一生。

在他的身边，我那些偏执、孤僻、冷硬的尖刺仿佛真的被慢慢抚平了。我渐渐学着像一个正常的、陷入爱河的女子那般，会撒娇，会使小性子，会因为他多看了路边的花魁一眼而醋意大发，闹个不休……只因为，他总是无限包容地看着我，用甜言蜜语哄我，让我相信，他是真的爱我。

直到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提满了各式我爱吃的菜蔬点心。我满心欢喜地迎上去，笑意盈盈地问他：“宴哥哥！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好菜呀？”

他把东西放下，腾出手拥抱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窝，带来一阵酥麻：“小傻瓜，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我给芷儿做一桌好菜吧？”

我欢喜地不得了，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他居然记得！

他烧的一手好菜，端上来的时候，香气扑鼻，而他就坐在香气腾腾的精美佳肴后面，面容被热气遮掩的有些模糊，却自己清晰地对我说：“芷儿，今日收到母妃密信。她在东离……已初步站稳脚跟。她嘱咐我……务必设法迎娶大熙的昭衡公主，成为当朝驸马……借此身份，里应外合，逐步瓦解大熙……唯有如此，我才能获得旧部支持，重返东离，夺回太子之位！”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语气真诚，“芷儿，迎娶公主只是计策，你当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待我成功，你便是我的太子妃，未来东离的皇后！”

我笑容僵硬，却一直没有拉下微笑的弧度，眼泪却不停的滴落：“宴哥哥的宏图大业……芷儿……芷儿怎么会不懂事，阻碍你的脚步呢……”

“芷儿！你……你这是答应了？！”

“嗯……”我听到自己空洞的回应，亲手将自己的爱情和人格，献上了名为“野心”的祭坛。

他开心的抱着我转圈，没有听到我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