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平静无波的晚上,谢芝兰于床榻之上悄然病逝了,这在偌大的京城并未掀起多少波澜,没人会探究一个如影子般透明的深宅妇人的香消玉殒中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众人也不过唏嘘几日,就会彻底遗忘了她的存在,毕竟京城之大,最不缺的就是隐秘和诡谲。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定阳侯是给足了这位侯夫人体面,不仅丧礼大操大办,林老夫人更是哭的稀里哗啦,不住地在来往宾客面前夸赞这位儿媳的贤良淑德,惹得前来吊唁的宾客一番红颜薄命的感叹,但更多的,是赞叹定阳侯府仁厚重情。
崔枕月今日也来了,但她并未以公主的身份前来,一是一国公主没有必要来参加一个侯爵夫人的丧仪,上次已是迫不得已之举,恐怕已打草惊蛇。二是公主身份定会受限,她今日前来,是想趁人多眼杂再收集一些线索……那个未写完的字,究竟是何用意?
谢芝兰虽然逝世,但侯府一定有其他线索!
崔枕月换上了丫鬟装扮,特地让绿竹乔装一二,趁着今日府门大开,悄然混入了定阳侯府。
定阳侯府挂满了白幡,哀乐悲沉。置身于此,崔枕月想到那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谢夫人就这样去了,也难免红了眼眶,这满堂宾客,她怕是为数不多真心为谢芝兰哀悼的人了。
其中一个,便是林幼微。
自母亲去世之后,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祖母只是人前哀嚎,人后漠然。她自幼便知,祖母与父亲不喜母亲,在她幼时,便经常看到父亲与母亲吵架,这个时候,母亲总是把她推出去,不让她看,也不让她听。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哭。
每当此时,姑姑林华凝便会温柔地安抚她,再去劝架。只是母亲脸上的泪水并未消失,夜晚在母亲无声流淌的眼泪里,飞速流逝。
她枯坐在堂前,沉浸在这些陈年往事之中。
恍惚间看到母亲朝她张开了双臂,温柔地摸着她的发顶,声音缥缈:“晚儿,记住……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本领,好好活下去,小心……侯府其他人。”
她呆愣愣地看着母亲,不明白她是何意思,为什么要小心侯府,侯府是她的家啊。
母亲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渐渐散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又一次离开了她。
“母亲!不要走!”她失声痛哭。
众人投来怜悯的目光,林镇岳皱眉,低声吩咐身边嬷嬷:“送小姐回屋休息片刻。”
此时,趁着后宅人少,崔枕月正欲前往谢芝兰母女的居所,恰好瞧见管事嬷嬷扶着痛哭不止的林幼微回来,立刻低头恭敬地侍立一旁。
管事嬷嬷很快便去前厅帮忙了,林幼微正哭的肝肠寸断,身边的小丫鬟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自家小姐,崔枕月看准时机,趁着那丫鬟出去的间隙,快步走到林幼微面前,压低声音迅速道:“幼微姑娘,是我!”
林幼微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眼前的陌生女子,吓了一跳,她仔细看去,对上那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立马认出来了,低声惊呼:“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崔枕月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过多解释,连忙道:“幼微姑娘,情况紧急,我只能告诉你,令堂的死有蹊跷,你可知,近日贵府中可有何异样?”
林幼微瞪大了哭红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崔枕月。
崔枕月连忙安抚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没关系……”
“我信!”
这次换崔枕月愣住了。
林幼微泪水涟涟:“今日母亲灵柩前,我恍惚间好像听到她带话给我,让我小心侯府中人,祖母和父亲对她也……”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坚定地看着崔枕月,“而且,殿下的果敢机敏我早听母亲说过,所以,我相信殿下!”
“多谢!”崔枕月握住林幼微冰凉的双手,为她这份信任而感动,但也知事态紧急,连忙问道,“幼微姑娘,我能跟你打听一下,你认识什么姓文之人吗?” 林幼微沉思片刻,回道:“殿下所说文姓之人,我并无印象,但是我可以帮忙打探,只是……”她面露疑色,“祖母和父亲不许我外出,我该怎么把消息传给殿下呢?”
崔枕月微微一笑,俏皮地眨眨眼:“我跟你祖母施过压了,想来她不会阻拦。”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混杂着府兵的声音。
“搜!仔细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崔枕月和林幼微对视一眼,暗道不好。
“公主殿下!您先进里面躲一躲!”
崔枕月连忙去往里间,心底疑惑,她并未露馅,怎么府兵来得这么快?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辰时,为了撇去关系,宋时宴只去侯府略微吊唁了一下,就直直入宫求见圣言,他担惊受怕了几日,见沈星白并未打算揭露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入宫。眼看着“清风散”几次三番未能发挥作用,他心下不安,得快点把这桩婚事敲定下来才是。
此前公主下毒一事,江沅芷在宫中随便找了一个侍卫顶罪,编造了一个因爱生恨、漏洞百出的说辞,成宣帝下令继续严查,只是,崔枕月特地去见了成宣帝,请求他不要再深究了,因为她知道,真凶不会被抓到了,这样只会牵扯出更多无辜之人。
成宣帝只得作罢,心中对女儿更是愧疚,决定要好好补偿她。
是以,当宋时宴再次提及婚事的时候,成宣帝却突然改了口:“宋爱卿,此事,还需问过昭衡的意见。”
宋时宴暗道不好,芷儿吹再多的耳旁风也没有用,终究抵不过成宣帝对女儿的宠爱。
成宣帝派人去请,却得知公主一早就已经出宫了,因成宣帝的对女儿的宠爱,因此准许她随意出宫。
就在那一刻,宋时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他面上故作惋惜,匆匆告退,一转身,立马秘密派人给定阳侯报信——
公主可能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