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苏豊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朝周砚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调取档案。”
目送着苏豊走远,周砚之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案桌上的案卷,随后也出了藏书阁,策马直奔京兆府而去。
唯余藏书阁中漂浮的尘埃打着卷缓缓落下。
……
旭阳高照,金色的阳光静静铺洒在禁宫内,照得那琉璃瓦不断闪动着浅浅金辉。空中清风微拂,吹动无形金光中的细小尘埃。
元德宫内,照旧是一片静谧。
“吱呀——”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将这份静谧打破。
一袭素装的解相思摸索着将那扇窗子推得更开,透过敞开的花窗,带着暖意的阳光静静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感受到那扑在脸上的温度,解相思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是新的一天了。自从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难以辨出昼夜后,她只能以这种方式计算时辰了。
算算时间,待会应该就会有人进来送饭了。
想到这,解相思无力的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这宫的娘娘到底想用她做什么,把她抓来,一不审问,二不动手,只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每天给她诊脉,像是生怕她会死一样。
其实他们倒也不必如此费心,萧家大仇未报,冤屈未雪,她可不愿死,自然也不会想不开去寻死。
……
“吱呀——”
忽然,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似有所感,解相思合上窗子朝震感传来的方向望去。这几日,她已经能通过旁人走动时地面的震颤辨别来人的方向了。
大抵又是给她送饭来的哑奴。
朝着那个方向笑了笑,解相思自觉地走到那张特地为她安置的小榻上坐下,行走间,脚腕上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哗啦作响。
从窗台到小榻,那原本绷直的铁链也逐渐拖成一团。
来人将手中的餐盒搁在一旁的高几上,将里面的餐食一份份端出,又很是贴心的将所有菜色一一夹起放入瓷碗中。做完这一切后,来人又从餐盒中取出一双木筷放入解相思手中。
——这便表示可以吃了。
解相思垂下眼,将手中的筷子握紧了些,接过来人递过来的瓷碗,一点点吃起来。鼻尖闻到什么,她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
——这顿饭里还是下了望月散。
许是失去听觉和视觉后其他感官格外敏锐些吧,在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她便尝出这送来的饭菜里加了望月散了。
当时她便将碗筷全都甩了出去,却不想这位娘娘想要她或者的心格外强烈,不仅重新做了粥,还让人掰开她的嘴,硬生生地将那熬烂的粥给她灌了下去,差点把她烫死。
经此一遭,解相思也想开了,反正反抗与否最后还是逃不过被下药的下场,倒不如让她自己来,既能借此传递点消息,还省的受折磨。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了。
……
与此同时,宫城的另一端,一队身披胄甲的巡逻卫正朝这边的元德宫走来。日影斑驳,却映照得那黑铁胄甲甲面凛凛,越发冷厉起来。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抬眸望去,元德宫的殿檐已经可以望见。
跟在队伍中的萧将声眼角余光扫过宫门,看到一身暗紫的内侍跨过门槛,他眉心隐忍的跳了跳,气息有一瞬间的错乱。
下一秒,一道锐利的视线便朝这边望来。
萧将声连忙收回目光,待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移开,他的余光才更加警惕的再次扫过殿内的宫女,看到什么,他那握着佩刀的手终是微不可查的紧了紧。
步子轻巧,下盘极稳。
——这些内侍,宫女不是寻常人,他们都是练家子!
这么严防密守,是想要藏些什么吗?
巡逻卫很快便走过了这座华丽的宫殿,萧将声忍不住偏头回望,谁又能知道,这座这么华贵的宫殿里面,却藏了一个想要颠覆皇权的女子呢?
……
黑靴踏过宫道青石,渐行渐远。
轮值过后,萧将声想了想,朝身旁同行的人道:“这位兄台,江某初来乍到,你可知道,咱们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轮班啊?”
一旁的人大惊:“这你都不知道?”
萧将声故作不解,悻悻挠了挠头,道:“这不是初来乍到吗,一切还没太清楚……”
那人“啊”了一声,了然道:“懂了懂了,毕竟这段时日的确有些忙,苏大人也整天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拍了拍萧将声的肩,他语重心长道:“你记住了,我们现在下一次值班是半个时辰之后,所以呢,你现在赶紧去吃点东西吧,一会可有的忙呢。”
萧将声点点头,“江某先在此谢过兄台了。”
那人摆摆手,“客气了。”
……
太医院内,一身医官白袍的齐明画看了看瓷盒中的药丸,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后,转身交给了一旁正在等待的福公公。
“公公,这是新配好的药丸。”
福公公颔首接过瓷盒,回道:“多谢齐院首。”
瓷盒脱手,感受到福公公在他指骨上轻轻点了三下,齐明画递盒子的动作顿了顿,却又很快恢复如常,面色平静的将盒子递了过去。
福点三下,计划提前。
这是昭文帝与他约定的暗号。
他就说今日为何是福公公前来取药,陛下那边,怕是要撑不住了。
“臣知道,为陛下调养龙体,乃是臣的分内之事。”说完最后一个字,齐明画话音顿了一瞬,朝四周望了望,将福公公拉到一旁,随后凑近了压低声音继续道:“还望公公劝劝陛下,此药丸药效极强,却也伤身,切莫多服。”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瞬。
福公公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多谢齐院首叮嘱。”
拿着白瓷盒走出太医院,福公公仰天长叹一口气。过补伤身,这个简单的道理陛下又怎会不知道。
只是陛下他……唉,罢了。
握紧了手中的瓷盒,福公公敛了神色,快步朝那座最为宏伟的宫殿走去。
就算再难,一切也都快尘埃落定了。
……
送走了福公公,在配药房待了一整夜的齐明画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只觉得眼睛干涩到眨眼都费劲,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吩咐好事情,齐明画便忙不迭地朝自己在太医院的临时休息室走去。身为医者,他再明白不过,若是他此刻再不休息,怕是得心悸而死。
强撑着睁眼推开门,在看到房间中央站着的人后,向来沉稳,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是一副平淡神色的齐明画,第一次觉得自己恐怕马上就要心悸了。
本就因为熬夜而头疼的脑袋此刻更是一阵阵的钝痛。
面上困倦的神色一寸寸碎裂,齐明画心一颤,快步踏进房门反手合上门,惊道:“萧小将军?”
取下人皮面具的萧将声点点头,“是我。”
齐明画:“……”
静了一瞬,齐明画抓狂道:“不是,萧小将军,你现在可是在皇宫里,你竟然敢取下面具,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我房中?!”
萧将声低头笑了笑,随后将人皮面具重新戴上,道:“齐院首放心,萧某是避着人来的。”
闻言,齐明画松了口气。也是,他怕是真的累糊涂了,萧将声要来,定然是避着人的啊,真是累糊涂了,脑子都转不动了。
走到圆桌旁坐下,齐明画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清醒些,道:“萧小将军来此寻我必定是有要事,还请说。”
开门见山,倒是和萧将声想到一处去了。
随手扯过一张凳子,萧将声坐下道:“你这几月长居宫中候召,那你可发现,宫内的守卫有些异常?”
闻言,齐明画掀起眼皮,低声“嗯”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自从陛下病重后,这宫内的氛围便不大对劲了,原先眼熟的金吾卫便许久未见了,这一月,更是多了些生面孔。”
萧将声皱了皱眉。
齐明画继续道:“这些日子,太医院周围更是多了许多守卫,不像保护,倒像监视,因而方才我见到你时才如此惊乱。”
“策安他们让我上心的事情,我也有了些眉目,只不过,元德宫那边,我暂时还没有办法进入探查。”说到这,他眼中泛上些凝重,道:“不过,你们要找的人,十有**就在元德宫。”
说罢,齐明画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小块沾了血的衣料碎片,一边道:“前日,我在元德宫附近发现了这个,上面还有望月散的气味,我想,这大概是萧姑娘留下的。”
萧将声接过衣料碎片,紧紧盯着上面那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盯了良久,他闭上了眼,随后又快速睁开,道:“我不确定,得拿回去让周策安辨一辨。”
齐明画点点头,“可以,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迫于监视,所以迟迟未动。”
将那枚碎片收好,萧将声起身:“那萧某就先离开了。”
齐明画点点头,正要朝小榻走去时又忽地一顿。
“将军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