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他这个女儿,自幼长于姑苏,性子娴静,回京路上怎会突然问起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虽心中疑惑,但他向来对女儿有求必应,略一沉吟,便捋须缓缓道来。
“说起这位沈国师,其身世确与旁人不同。”宋修的声音在辘辘车声中显得沉稳而清晰,“其父沈逸,与当今圣上乃是少时挚友,更有手足之情。当年圣上收复南疆,沈逸先生便是其最重要的臂助,运筹帷幄,立下不世之功。”
宋清知凝神静听,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心里。
“然而,待陛下登临大宝,问沈逸先生可愿入朝为相,共治天下时,他却婉言推拒了。”宋修语带感慨,“他说自己劳碌半生,不及陛下精力充沛,只愿携妻子归隐山林,安度余年。临行前,便将独子沈淮序托付于陛下,那时,那孩子才十二岁。”
“陛下待淮序,视若己出。非但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更是携他走遍南晋各地,体察民情,让他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何为天下,何为苍生。而此子也当真天资过人,十二岁时,其见解谋略便已能辅佐君上。这些年来,学问见识更是深不可测,陛下对他愈发喜爱信重。如今年方十九,便已是东宫太傅,教导太子殿下。如此年纪,位居帝师,实乃古今罕有。”
二十二岁便能以身救国的国师,自然更是古今罕有。
宋清知在心中默然接道,一股混杂着敬佩与酸楚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得是何等胸怀与担当,才会应下那等以身为祭的恶毒要求?
宋修见女儿听得专注,眸中光华流转,似是陷入深思,不由抚须一笑,打趣道:“这沈淮序,不仅才智卓绝,其容貌风姿更是清俊出尘,堪称当世无两。我家知知今年便要及笄,若是愿意,为父便是舍下这张老脸,也去陛下面前为你求一求这桩姻缘。如此才智品貌俱佳的乘龙快婿,为父可是满意得很。”
“父亲!”宋清知猛地回神,脸颊瞬间飞红,又是羞又是恼,赶忙出言打断,“您、您想到何处去了!女儿……女儿只是想着即将入京,日后难免与宫中贵人有所往来,多知晓些事情,也好早做应对,免得行差踏错,为家中招惹是非。”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与疏离:“女儿对那沈国师,并无他意。”
宋修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朗声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欣慰。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温声道:“好,好,是爹爹想岔了。我的知知,是真的长大了,懂得为家门考量了。”
宋清知微微侧过头,假装被车窗外的景色所吸引。
心中却已掀起波澜。沈淮序……这一世,我已知你全部的过往与注定的终局。那份前世未能偿还的恩情,那些萦绕于心的遗憾,我定要亲手一一弥补、扭转。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向皇城行驶,车中的少女,目光却已穿透了眼前的路,望向了三年后那场纷飞的大雪,以及雪中那道孤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