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来!”
还不待旁人说什么,云渝先从床榻上掀被而起,浑身来劲,最后那一丝难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脏着衣服见客,于理不合。
云渝和李秋月的衣袖都被那摊子烂饼弄脏。
这是在云渝寝室,屋里有衣服,云渝在青哥儿的帮助下快速换好了衣服。
“娘你先回屋中换一件干净衣衫,我去接待林舍人,博远知道送家书回来,就一定还安全,我们的心都可以稍微安下些。”
云渝匆匆说完,急吼吼奔去前院。
李秋月在他身后摇头,这孩子,听到彦博远的消息就心急了。
不光云渝焦急想知道彦博远下落,李秋月也急,不管仪态举止合不合适,大踏步回了院子换衣服。
“麻烦大人特意跑这一趟,我夫君现下可还安好。”
林长茗未见云渝其人,先听到哥儿清亮微哑的声音,抬眼顺着来声处看去。
云渝跑得急,额头有些薄汗,见到林长茗匆匆行了一礼,迫切地看向他手中的信件。
林长茗被哥儿的面容晃了下神,跟着他的视线看向手里的东西,恍然道:“夫郎放心,崇之是发现有洪水预兆,特地留在当地,协助当地官府疏散百姓避灾,普通邮驿停了,崇之担心家里,托了太子底下的私信传递,我此番来此,就是为夫郎报平安的。”
洪水堵路,官办驿站的信件来往也受影响,彦博远便特地寻了太子那边的渠道,将兴源的情况汇报给太子之时,再托人将家书也一并带着。
太子对彦博远颇为重视,他办事得力,见有家书,半点没耽搁,直接叫来通事舍人去给人送信。
通事舍人知道彦博远在太子面前得脸,没委派旁人,而是亲自去彦府报信。
林长茗到了彦府,见府里丫鬟奴仆各个神色紧绷,怕是洪水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正赶上时候。
云渝略略和他客气了几句,就急不可耐地拆开信件去看。
字迹微显凌乱,除非是在急迫之下,彦博远不会如此书写,云渝光看着他的字迹,也能想见当时的情况。
彦博远心切百姓,争分夺秒赶到现场行事,连带着家书,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的空档,将自己处境寥寥几句写完,说了自己平安,家中人勿念就结束了。
云渝光看着一字一句,心头就拧着抽痛。
他此刻要是在彦博远身旁多好。
见不到人,几句延迟得到的书信消息,难以安他心。
他要时时能看着健全的彦博远,活的能摸得到的彦博远,才能安心。
“夫郎别担心,西北现在环境是糟劣了些,但洪水来前已有预防,百姓早早疏散,没多少伤亡,崇之也是安全的。”
“圣上提了崇之的官职,又让他留在当地继续赈灾,建宁郡君不日也会带着赈灾粮赶往西北,总的来说,此次灾情都在控制范围内,夫郎安心在家,等着崇之荣誉加身回京,夫郎有事可去太子府寻我,太子也是时刻挂念着他家中情况的。”
林长茗好言好语宽慰。
彦家夫夫恩爱,彦博远走前,也托他照顾点一二,他也不愿见云渝愁绪满身,话中说太子体恤属下,让他放心寻他们,彦博远此后有消息传来,也会立刻来告诉他一声。
林长茗长了彦博远十来岁,见云渝也是如见小辈,神色温和,见云渝久久不语,还待安慰。
云渝突然膝盖一软,做出了要跪拜的姿势。
“夫郎使不得!”
云渝跪到一半,被林长茗托住手臂,林长茗眼神微闪,条件反射的要将手抽回,汉子哥儿授受不亲,他骨子里的礼教让他不能去碰云渝,但又不能真叫人跪下,他受不起。
也就是林长茗这点纠结的时间里,云渝已经重重跪下,行了个大礼。
他眼神坚毅,一字一句清晰:“我想去西北,还望先生成全。”
“我知道我一个后院哥儿不好抛头露面,可我夫君在前方为朝廷奔走,水灾可怖,百姓受难,官员苦累,我实在无法安心待在京都享福。
我手底下有些棉布缎子和些许粮食,量不多,但也想尽一点绵薄之力,给灾民一点物资渡过难关,此番天灾之下,渝不说想要为朝廷报效的话,渝只求能帮到一点夫君,哪怕是给他递个帕子端碗水的照顾,求先生帮帮忙,无论何种法子,只要能让我去我夫君身边,渝都愿意。”
林长茗结结实实受了云渝的大礼,他感叹于云渝的大义,和对彦博远的深情。
夫郎要去找相公,他一个受托之人没能照顾好人,反而让人往危险地带冲,哪里能和彦博远交代,小哥儿在京都安心待着便是。
林长茗进退维谷之时,换好衣服出来的李秋月也入了厅堂,看见云渝向林长茗下跪的一幕,双眼睁大,不可置信。
林大人来送家书,云渝冲他下跪,别是彦博远出了什么事情。
“夫人!”
林长茗见到了救星。
云渝能不能去,还得问过当娘的才是。
“夫人快来劝劝夫郎,他想去西北寻崇之呢。”
林长茗给家长打小报告。
“怎么要去西北了,渝哥儿你……是不是彦博远出事了!”
“不是,娘,博远没事,只是我想去陪他。”
云渝转了个身,没起来,依旧跪着。
李秋月见不得他这样,垂眸将人拉起。
“地上凉,起来说。”
云渝将自己的想法又说了一遍,眼神越发坚定,此行无法搭上朝廷的顺风车,他也要自己想办法去。
这年头商户地位低,遇到天灾**,便爱出钱买名声,建宁郡君要去西北送物资,他就在商户中游说一番,大家一块出些救济物资送去,他也能跟着车队一块去。
若是能进押粮队伍里最好,不行便是民间义士的商队,他也走得。
他是从难民堆里出来的,他能吃苦,没有哪一条路能比难民迁移的路更难走了。
他能走过一遍,便也能走过第二遍。
他想要去到彦博远的身边,他便要去,九死不悔。
见识过灾难,知道灾难的悲凉,他不想彦博远一个人面对。
夫夫一体,共患难同甘苦,他吃得了甘,便也要共苦。
“娘,我要去。”
云渝没再说想,他要去,他一定要去。
李秋月对上云渝坚毅决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
“爹,娘,我要当大侠。”
少年彦博远坚定无畏的告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毅然。
李秋月劝导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知道。
她留不住他,他心意已决。
若是阻拦,反倒是要让他难做,去想其他弯绕的法子。
不如好好谋划,给他支持,让他一往无前地去。
“好,娘不阻你,我和小妹在家,等你和博远回来。”
“这……这……”
林长茗瞠目结舌,他是告家长,想让当娘的来劝孩子别做傻事,这怎么反倒是又多了一个求他办事的了。
哥儿还能劝几句,做娘的发话了,林长茗无奈:“这事我做不得主,待我回去回禀太子,太子同意了才能行。”
“有劳先生,渝先行谢过先生,无论成与不成,先生所为,云渝铭记。”
云渝展露笑颜,和李秋月相视一笑,躬身长揖道谢。
“罢了,我再替你去向建宁郡君那说说,他负责此次押送事宜,他同意了也行。
……崇之啊崇之,当真是娶了个好夫郎。
“夫人,你这个儿夫郎可是万里挑一的妙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却要做那个折返的眷鸟。”
林长茗摇头笑了笑,看云渝目光带上了慈光。
彦家夫夫不负外界传闻,当真恩爱得很,彦博远这小子,福气不小。
“不必相送,我这就回太子府和太子说这事,夫郎在家安心等消息吧。”
“多谢林先生。”
云渝长舒一口气,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北,他接下来就有的要忙。
六日,他最多只有六日的准备时间,云渝在心中计算着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他要在建宁郡君离开前全部安排好。
云渝思索好后就出了门,去寻愿意捐济的商户,他手里的绸缎铺子和庄子上的粮食,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出来。
云渝没想着多少大义,他只想着自己做灾民的时候的经历。
他那时候希望能吃口粮,多塞上一点御寒的物件,无论是芦花还是草树皮,能吃的不能吃的,能穿的不能穿的,都往肚里吞,往身上塞,只要能好受些。
他淋过雨,便想着要在路上多个避雨的地方。
只这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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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茗出了彦府就去向太子回禀。
得了许可踏入太子书房内,躬身道:“下官已将彦大人现今的消息告知给彦家夫郎与夫人了,彦夫郎心切彦大人安危,想去西北随官。”
林长茗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看他们夫夫二人久离不忍,想必彦大人也是思念着夫郎的。
“他既想去便替他安排一二,不过这次去西北的事是建宁郡君在负责,还是得建宁郡君首肯才是。”
太子这边没意见,多个人少个人无所谓。
林长茗来前就觉得此事多半能成,又和太子说了会儿其他的政事,便又去了一趟建宁郡君那儿。
建宁郡君这几日都在户部借买粮草事宜,听了他的来意后面色不变,但眼底带上一抹稀奇。
“崇之的夫郎想去西北寻他?”
“倒是恩爱。”
“你去回他说,这次押运不是儿戏,若是他半路吃不消,要闹哥儿脾气,本君就直接将他扔在原地,自己想办法回去还是如何,本君这儿担子重时间紧,上了我这船,可不好轻易下了,若是想清楚了还是想来,那便来本君身边做侍从,仆役也是不许带的。”
建宁郡君治下严苛,主张勤俭不铺张浪费,与将士同吃同住,他在军中也是没一个仆从的,没道理突然横插进来一人,凭着官夫郎的身份作娇,打乱军气。
林长茗化身传声筒,又去找云渝,给建宁郡君传话。
“当真!郡君同意了,太好了。”
能去跟郡君的队伍去西北能省他许多力,哪怕是给郡君倒洗脚水,云渝都乐意,连连道谢,“多谢林大人帮忙走动。”
林长茗呵呵笑了笑,受了云渝一礼,“恭喜夫郎得偿所愿,去西北的路途艰苦,夫郎趁着这几天没开拔,多准备些药材衣物,不光是预防瘟疫的药材要准备,风寒解乏的也要备上些。”
“多谢大人提醒,我前些日子得了一锭龙香剂,此墨墨香浓郁,知道大人爱写书法,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
云渝说完,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漆金木盒,打开给林上茗看了眼,扑鼻而来阵阵暗香。
林长茗当即眼睛一亮,十分心动,内心纠结了一番,在云渝的劝说下,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夫郎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外面比不得京都,能跟在郡君身侧,便不要随意离开得好。”
“自是应当。”
云渝亲自将林长茗送出去,长舒一口气。
去西北的事情彻底定了。
五日匆匆而过,第二日,便要去建宁郡君那报到,随押运队伍前往兴源府。
西北四府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兴源府,建宁郡君此次最终目的也是到兴源。
彦博远在兴源坐镇,云渝一想到,明日便能启程赶往彦博远身边,就难以压抑纷乱的心绪。
连日来的走动游说,熟悉的商户中有许多愿意出财出力,组了民间商队,把物资运过去,建宁郡君行了方便,许他们跟在押运队后面,走官道前往。
云渝白日忙碌,夜幕昏黄,想着第二日要赶路,于是早早上了床榻,困倦疲乏之下,不一会儿迷糊入睡。
梦里却不踏实,身上一阵阵地出着虚汗。
云渝陡然一惊,心神惊坠,身躯一颤,惊醒。
再想适才梦到了什么,却想不起了。
此时外面夜色已是浓黑,青哥儿歇在外间,听到动静来看。
“夫郎晚膳未吃,现在可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云渝诧异,他未时歇下的,那时候日头还没彻底消散,一觉醒来竟已是夜半。
“我竟睡了这么久。”
睡得时间久,云渝肚子确实有些饿,让青哥儿随意拿了点儿吃食进来。
他晚间没吃东西,厨房中一直温着饭食,现在也能立即拿来。
“我自己吃,你接着去睡吧。”
青哥儿依言退下,云渝吃了顿夜宵。
刚刚梦里不痛快,他不想继续睡,便想着出去走走,没惊动其他人,披了件薄衫慢慢踱步出了主院。
幽幽一盏灯笼,微微照亮脚下。
云渝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了小祠堂。
祠堂之中供奉的是父亲与小爹,以及彦父和彦小爹的牌位。
云渝在门口踟蹰了会儿,心中难安,想寻个人说说话。
他明日就要走,现在和小爹、父亲说会话吧。
云渝想定,推门而入。
门扉“吱呀”一声开启,夜风随着云渝的进入而跟入,吹过纱幔,将供案前的烛火吹动,烛光闪动,云渝吃惊。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李秋月听到动静,抬起低垂的头往后看。
“渝哥儿,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声音一块响起,在这空荡的厅内回响。
“我睡不着,想来寻小爹说会儿话。”
李秋月了然,云渝明日便要离家,他性子温婉,也就遇到彦博远的事情上强硬得起来,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心中忐忑也是正常。
她又何尝不是。
李秋月和云渝一样,两人都对云渝要去西北的事情沉默无言,半夜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亲人。
母子二人同心。
云渝沉默着为四个牌位点了香火,跟李秋月一块沉默地注视着清香慢慢变短。
祠堂布置得温馨,活人到哪,牌位也跟着到哪定居,他们一大家子一直在一块。
家里人也时不时会来这头看看,给他们换上点贡品和香烛。
和小爹和父亲说上会儿话,说说家里的近况,也说云修捎回来的消息。
遇到惹人发愁的人和事,一些不重要的细碎小事,云渝不愿和活人抱怨,免得大家一块难受,便爱和小爹和父亲说,如儿时一般,诉会儿苦撒个娇。
一旁的彦弘和曲书文也算半个爹,云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
院里开的新鲜花朵,也会拿来放到叶连的牌位前。
小爹爱花,云渝一直记着。
他也没落下曲书文,两个小爹案前鲜花不断。
青烟徐徐往上飘散,也把云渝的思绪往上带。
被梦惊醒之后胸口的郁气,忽地散去。
“我的名字改过。”
“嗯?”李秋月不解,“什么?”
云渝缓缓道:“云榆,同音不同字,榆树的榆。”
青烟不停,李秋月静静地听着云渝断断续续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在黎明到来前的片刻中,听着云渝说着他的来处。
在洪水来后,云渝不止一次地想,他是不是不改名就好了。
云渝名字中的渝,在他六岁前还是写作榆。
是在大榆树下出生的意思,他家庭院里有棵大榆树。
六岁之前他身子弱,村里人都说他这弱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和云修是双生子,在娘胎里的时候营养都被哥哥抢走了导致的。
为着这个,云修一直暗暗自责,格外爱护这个病弱弟弟,家里凡是有了糕饼饴糖这类的宝贵东西,云修都要压着留给弟弟吃。
云渝就这么病歪歪地在家中人的爱护下,在村里人不赞同小爹和父亲三天两头给他买药吃,都觉得他活不过三岁的环境里,长到了六岁。
那一天,村里难得地来了一位道士。
一个讨饭的落魄道士。
叶连心善收留了他一段时间,云渝那时候缠.绵病榻,只能听见院子里,那道士来往走动和父母说话的声音。
那道士也在几日相处之中,知晓了他家疼爱小哥儿,知道他身子骨弱,在离开前为报收留之恩,替云渝算了个命。
云渝还记得那道士的模样,明明长着张娃娃脸,但绷着个脸,故作老成,话里却藏不住的跳脱。
那道士说他命里缺水,五行不调才导致的身弱病气,要想改变需得招水,最简单的就是改名。
但凡事皆有代价,云榆不改名将缠.绵病榻活不长久,若是招水,能改变一时的病躯,但之后怕是有劫难等着他。
“我功力不够,说不出他以后会有什么劫难。”
道士直言,不改命活不过成年,改命能过了当下这关,之后如何还是未知,可能好也可能更坏。
“话尽于此,如何抉择,就看你们如何想的了。”
“我不懂天命不天命的,我只知道我哥儿的命能救回来了。”
云石的话掷地有声,从此,云榆成了云渝。
也不知是当真有些说法,还是云渝年纪大了体质强了,自改名之后不久,云渝当真不再病怏怏的,将养了一年,就能如寻常孩子一般出门顽皮,一天下来依旧生龙活虎。
因着他前六年的虚弱样,哪怕云渝好全了,家中依旧疼惜着他,同龄的哥儿都被父母拉着下地干活的时候,云渝也没下地插过一柱秧,只帮忙照顾着家里的几只鸡鸭羊,在灶房给小爹搭把手的活计。
云石年轻力壮,有一把子的力气,云修在村塾读书识字,云家在村中,也是数得上的好人家。
哥儿谈婚论嫁比汉子早。
村里人最初嫌云渝被家里养得娇气,孕痣又淡,看着就不好生养,没多少人愿意上门说亲。
后头云修小小年纪考过了童生试,前途一片大好,一切就变了,云渝成了村里的香饽饽。
他孕痣虽淡但长得好看,大哥是读书人,听说他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娇气点就娇气些,人丁兴旺的人家也能接受,有妯娌帮衬做活,云渝嫁过去后,可以和家里时一样。
“小爹和父亲舍不得我早嫁,大哥准备考秀才,如果考上了,能相看的人家更多些,我那点晚婚的人头税,尚且还交得起,就这么把我的婚事压下去了,直到年纪实在大了,留不住,再不找就到了官配的年纪,就这么到了十六岁开始议亲,在隔壁村子定了一个,只比我大些。”
说到这,云渝的声音低下去,那人他见过几次,是个农家汉子,人长得憨厚老实,为人不错,在村里名声挺好。
家里和对方家说定,云家这边不急着出嫁,想压到官配的年纪。
这些都是说好了的,对方也是同意的。
那汉子有时候也会送些东西给云家,两家按亲家来往。
云渝对那汉子说不上什么感觉,年纪也小,只知道以后要和他一块过日子,具体如何过,也没个概念。
后来的事情也就是李秋月知道的那些了。
突然来了洪水,云家夫夫遭难,之后云修和云渝走散,彦博远这个意外插入。
他成了彦家的夫郎。
“那你原先定的那家汉子呢?”
“死了。”
云渝语气淡然。
“一个村子活不下去几人。”
“全死了。”
李秋月垂下眸子一时无言,话题一下子沉重了许多,李秋月拍了拍云渝的肩膀。
“哪怕你不改名,那洪水也会来。”
“嗯。”云渝知道这个道理,要是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命运改动,就能引来这般大的灾难,那天底下就容不下任何道门玄宗了。
但就是会忍不住想那条未曾走过的另一条路,另一个可能。
静默之下,李秋月和云渝一齐看向供桌。
世事无常。
彦弘和曲书文是彦博远的双亲,云石和叶连是云渝的双亲。
要论血亲,彦博远和云渝一样,双亲皆无。
天色微明,柔和的朝霞透过菱窗,洒落在方正的牌位之上。
云渝心中默念,小爹父亲你们在天有灵保佑着些彦博远。
“天快亮了,你回去再睡会儿,趁着还没到时间,抓紧休息,到时候路上困倦也没法好好休息。”
李秋月微打了个哈欠,往屋外看了眼,天边黄白,再过一会太阳就要全出来了。
到时候再睡就不踏实了。
“好,娘也快回去睡会儿吧。”
云渝拿起熄灭的灯笼往自己院子去。
“你和博远会没事的,别多想,事在人为,娘和小妹在家等着你和博远一道安全回来。”
李秋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渝点了点头,“好,我没事,娘快些回去休息。”
云渝的身影转过弯不见,李秋月回首望向祠堂中模糊的牌位,极其轻微的叹息消散于月色下,院门重新闭合,她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祠堂之中烛火依旧哔啵如私语,将世间思念传达给他们。
当日辰时,云渝短暂睡了一个时辰后起来前往郊外军营。
皇哥儿将在那儿点兵拔营前往西北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