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阿缘太累了,没等穆华帮他施完针,就昏昏睡过去。
尽管睡着了,那只手还是拉着穆华的衣角,蜷缩着肩膀,靠近她的胳膊睡觉。
穆华缓缓取针,动作轻柔地伸手触摸他的眉,外人眼里杀人不眨眼的霸王,此刻更像是一个会撒娇的小孩。
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听声音是念奴站在门外:“穆姑娘,那位赵府的千金来了。”
“好,我马上过去。”
安静的环境被打破,睡梦中的阿缘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穆华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温柔的声音仿佛风中银铃:“乖乖睡吧,我一会回来……”
随后抽开手,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
沿着走廊走到二楼的客房,房间敞着门,还没进去就看见身披宽大黑色斗篷的赵千千站在窗边,空气中是淡淡兰花的香味。
穆华勾起嘴角:“赵小姐真是信守承诺。”
赵千千伸手摘点盖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满是红疹似的疙瘩的脸,怒气难忍地瞪着她:“穆姑娘!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为什么我浑身都是红疹子!”
穆华走后,她秘密请了郎中,却都没有破解之法。
穆华迈步靠近,刚开始觉得赵千千是个南方温柔秀气的姑娘,如今再见倒有点像一只昂着脖子的花孔雀,美丽但性子急躁。
“我不是告诉你了嘛,那是化骨丸,开始从皮肉开始起疹子,到后面慢慢渗透到骨头缝里,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赵千千眼里恐惧,紧张地捧着脸,明明脸上的疼痛已经减缓,让她这么一说反而开始燥热痒痛起来。
被气地胸口不断起伏,却又怕穆华真的破罐子破摔,不服气地伸手锤在桌子上:“你怎么这么恶毒!!”
穆华眉眼弯弯,歪着头看她:“是啊,我就是恶毒,可我再怎么恶毒,也没有你毒,你直接想要我的命。”
两人说着话,秋思从外面进来,走到穆华跟前:“姑娘,已经摸排过了,确实只有赵小姐自己过来的。”
穆华点头。
赵千千一愣,随即拂袖坐到一边:“你不信任我,还跟我问什么!!”
穆华挑眉,伸手拿起茶杯帮她斟茶:“爱生气的女孩子老的快,不如我给你开个拥抱清楚的方子,消消火气。”
赵千千冷哼一声,不想跟穆华说废话,从怀来掏出一个账本,扔到桌上。
“你不是想查吗?那我告诉你,这些东西不是从南州来的,是早些年城中来了些图林人,他们专门拜访过我爹,把这东西引荐给我爹爹,只不过这东西实在邪门,我爹没有同意,前些天用的也只是府中积压的。”
穆华接过账本放在手里,饶有兴趣:“这么要紧的事情,赵小姐竟然也知道。”
赵千千白了她一眼:“废话!我爹是商会会长,我是我爹唯一的孩子,他什么东西都要留给我,这些事有什么必要瞒着我。”
穆华若有所思点头:“这药实在古怪,如此说来如今流入市场的,应该是从外族人手中流出来的,若是去城中药铺调查,应该可行。”
赵千千嗓子冒烟,拿起茶杯喝上一口:“你笨不笨,现在迷药最多的不是铺子,是城外土地庙。”
穆华眯着眼,语气带着压迫的轻笑“哦?赵小姐也知道土地庙?”
赵千千搁下手中茶杯,注意到自己说多了,眼中划过闪躲,避开眼神:“我瞎猜的!不行吗?”
穆华微笑,并不往下追问,伸手阖上账本:“此事还是多谢赵小姐提醒,先前是穆华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瓷白色的小瓶子,伸手推到赵千千跟前。
“此物是解药,回去伴随着温水服下,三日后便能解除病症。”
赵千千伸手接过瓷瓶,眸中复杂:“迷药的事情,是你要查,还是莫老板要查?”
穆华挑眉:“我是他妹妹,我查的事,就是他的事,赵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赵千千冷哼一声:“没一句真话。”
穆华收敛笑意看着赵千千,缓声提醒:“世道浮沉,赵小姐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
提到日后,赵千千的眼神低沉霎那,眼神停顿。
“我已经答应你了要求,你也要答应我,这件事不管是莫老板,还是我爹,你不许说一个字。”
穆华看出她有所隐瞒,并不往下追究,点头:“我这人向来信守承诺。”
赵千千伸手捏住瓷瓶,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掀过斗篷,盖在头上,起身离开。
穆华走到窗前,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沉沉。
身后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就这么放她走了?”
穆华沉默不语,转头看见一张墨绿色的脸,吓得一激灵,眉头紧皱:“啧!你能不能注意点!大晚上别出来吓人。”
莫川摸着脸上药草打磨的药粉面膜,手里拿着两个黄瓜,悠闲地摊了摊手:“光阴如流水,我都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像你们一样青春年少,连脸蛋都能掐出水来。自己要是不保养保养,以后还怎么靠这张脸蛋讨生活。”
穆华抱着手臂,往后退了两步:“你的脸要是使劲掐掐,也能掐出水来。”
莫川迈步走到窗前摇椅上,懒洋洋地靠着躺下:“切,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我要是年轻几岁,我也不顾一切地想爱就爱,你看那赵姑娘,多好。”
穆华眼神嫌弃,说的像他多大岁数一样:“有机会你也逃婚试试呗。”
莫川嘴里嚼着黄瓜,嘟嘟囔囔:“那怎么一样,少年憧憬爱情,年轻气盛是常有的事,一时的海誓山盟,就忘了生养自己的家族,托举自己的根本。这些人每每得偿所愿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激情已经褪去,却已经得非所愿,不过是贪图青春年少长留,殊不知跟岁月争夺的人,哪个不是输的落花流水。”
屋里还存留着淡淡的桂花香。
穆华看向莫川,在他身上,时常会有撕裂地感觉,像一只翘着尾巴的猫,走路摇曳生姿,尾巴随风摇动,看起来心情不错,其实芯子是黑的,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更是晦暗不明。
伸手拿过他手边的一根黄瓜,无奈啃上一口,神色若有所思:“你没怀疑过她?还有詹济云……”
摇椅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闭眸养神的莫川,缓缓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我又如何能拦得住。”
————
第二日一早,念奴急匆匆跑进来,看着穆华还在研究医书,还有旁边被吵醒,清净被打扰,一脸不满的阿缘。
穆华抬眸,问:“怎么了?”
念奴挠了挠头:“公子让我来告诉姑娘,昨日带回来的那人醒了。”
“他醒了!”穆华眼中闪过惊喜,放下手里的医书,起身打算过去看看。
“等等!”
刚到门口,却见被念奴伸手拦住,脸上带着犹豫:“那人现在情绪不稳定……”
穆华皱眉:“不稳定?”
念奴点头:“此人刀法很强,戒备心很强,您还是别自己一个人去吧。”
穆华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苦笑:“没事,我之前跟他已经认识了。”
说完,穆华就转身跑出去,她心里实在有太多疑问想詹济云了。
阿缘下了床,走到念奴身边,那双黑眸有种说不上来的威压。
阿缘目光注视:“念奴,你是哪里的人?”
念奴一愣,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感觉上不气,咽口水:“边城人。”
阿缘漆深的眸色微微颤动,身上上位者的压迫,跟穆华在场的时候截然不同。
“怕我?”
念奴摇头,却不敢再说话,之后后面秋思过来,看着面前的诡异的场景,开口对着阿缘:“公子请您下去。”
阿缘轻嗯一声,收起眼中神色,有些扫兴地嗯了一声,转头回房里收拾。
留下在原地被吓得腿软的念奴。
秋思皱眉看着他,伸手扶住:“他跟你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念奴摇头,却说不出什么话,脑海中忘不了阿缘的眼睛,仿佛一头被困住手脚的凶兽,锐利的竖眸注视,随时露出獠牙,夺人性命。
这样的人就算失去记忆,已久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凶戾冷然,一种傲立千万白骨而上的残酷。
另一边,穆华到了后院,客栈里都是莫川安排的人,此处反倒成了城中最隐秘的地方。
屋中昏暗,血腥掺杂着浓重的药草味格外刺鼻,简单铺着棉毯子的木板上躺着脸色苍白的詹济云,睁着眼睛,眼神麻木地看着房顶。
穆华推门进屋,缓步走到他面前。
听到动静的詹济云抬眸,眼中警惕,声音却沙哑无力:“你究竟是谁?”
穆华看着他:“跟你一样,调查迷药。”
詹济云皱眉:“跟我一样?”
穆华看着詹济云的伤口:“关氏的大弓,云州甚至整个南州都鲜少见过,你要找的人,来自外族?”
詹济云原本警惕的神情中带着疑惑:“你到底知道什么?”
穆华迈步靠近:“我是一名医者,之前在调查这种迷药,有很多人因此丧命,此事事关重大。”
詹济云冷笑:“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
两人说着话,此刻阿缘从外头进来。
原本只是警惕的詹济云,瞬间紧张起来,身形极快地从床上坐起来,顺势口袋里的匕首一把抵住穆华的脖子。
穆华被吓了一跳,浑身紧绷:“你要干什么?”
就连进来的阿缘也是一愣,见穆华被挟持后,眼中升起杀意:“放开她。”
詹济云脸色苍白,紧紧捏着匕首:“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