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周家人一下子都定住了,谁也不敢动。
傅明淮原本已经走了,可话没说完,总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这才又折返回来。
却没想到周家人是这么对待周小柒的。
傅明淮将周小柒扶起来,目光冰冷地扫了几人一眼,“她,我媳妇,你们谁再欺负她,别怪我掀了你们家。”
说罢,又踹了周荣辉一脚。
见孙子挨打,周家老太太气的差点厥过去。
“造孽啊!王神婆这是找了个什么人来?退婚,必须退婚。”
“退老子的婚,老子让你家鸡犬不宁。”
“你你你,这是我们周家的事,难不成你还要打我老婆子?”
周家老太太跋扈惯了,又是长辈,她料定傅明淮不敢把她怎么样,便扯着嗓子骂道。
傅明淮冷嗤一声,将周荣辉拽起来,直接扇了几巴掌。
“您老尽管说,我只打他!”
“奶,你快别说了,他这是要打死我!”周荣辉脸都被扇肿了,手里的十块钱也被傅明淮抢了回去。
周家老太太被气的心肝乱颤,“滚滚滚,都给我滚。”
“走,跟我回家。”傅明淮拉起周小柒就要往外走。
周小柒往后拽了他一下,拒绝道:“我不能跟你走,奶奶只是误会了而已,其实他们对我挺好的。”
傅明淮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他这小媳妇实在是温软又善良。
大伯娘看到周荣辉被打,竟有种隐秘的快感,谁让周家老太太偏心呢!
这回遭报应了吧!
一场闹剧结束,在傅明淮的威胁下,周家人老实了不少。
等傅明淮走后,趁这个机会,卫秋蓉说起食堂的工作来。
孙招娣一听,直接就炸锅了,“想什么美事呢?结婚一分钱彩礼都没给,还惦记上我的工作了?”
二伯娘也沉了脸,“大嫂这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工作没要到,卫秋蓉气的摔门走了。
出门的时候,正听到院子外传来周小柒的声音。
“我想用我爸的抚恤金买辆自行车,可我奶奶说她把钱都给了二伯娘。”
卫秋蓉想听的更仔细些,她悄悄走到门口的死角处。
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周小柒,但周小柒却看不到她。
听了一会儿,卫秋蓉眼前一亮,急匆匆地就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将周建国拉过来,一脸神秘地问:“建国,老三的抚恤金有多少你知道吗?”
周建国狐疑地瞥她一眼,想了想,“大概两千多块吧!你不会要打抚恤金的主意吧?你最好消停点,咱妈不会给你。”
“哼!不给我,可她都给了老二家,你当周荣辉那工作怎么来的?”
周建国坐到炕上,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就算真给了,也轮不到咱们去要。”
“咋就不能要?咱是帮小柒要的,又不是为了自己。”卫秋蓉坐到他旁边,“小柒这孩子老实乖巧,你帮了她,到时候用这钱给咱青莲弄个工作还难吗?”
“你让我琢磨琢磨。”
转天,居委会张大妈过来,说周青莲来了电话。
卫秋蓉忙放下手里的活,去接电话。
刚拿起话筒,便听周青莲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妈,你快想想办法,我不想在乡下待着了,吃不饱,还有干不完的活。”
“闺女别急,妈这就想法子。”卫秋蓉听着女儿的哭诉,心里像被火燎似的。
要不是老太太偏心,只给周荣辉买了个工作,她家青莲本来也不用下乡的。
挂上电话,她攥紧了拳头——原本犹豫的心思,此刻彻底坚定了。
回到家时,正瞧见周小柒在院里晾衣服。
卫秋蓉脸上立刻堆起慈爱的笑,亲热地拉着她进屋:“小柒啊,你想不想把你爸的抚恤金要回来?”
周小柒低着头,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大伯娘,钱都在奶奶那儿……我不敢……”
“傻孩子,大伯娘替你要!”卫秋蓉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恳切,“眼瞅着你要出门子了,手里没点体己钱怎么成?”
周小柒绞着衣角,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都听大伯娘的……”
卫秋蓉得了周小柒的应允,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第二天,她特意赶在全家人都在的时候,说起这事儿。
老太太正听收音机,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妈,有件事儿,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跟您商量。”
卫秋蓉倒豆子似的把想法说了一遍,“老三的抚恤金,是不是该给小柒了?眼瞅着孩子都要嫁人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孙招娣扶着肚子的手一顿,瞥了眼自家男人。
周荣辉事不关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着大腿,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哼着小曲儿。
老太太喝了口水,慢悠悠坐起身:“老三抚恤金本就是给我养老的,我爱给谁给谁,关你们什么事?”
“妈,你要是自己用了,我也就不说啥了,可你都给了周荣辉,咋的,我们荣光不是您孙子?”
“大嫂,”二伯娘突然插话,“抚恤金是老三留给妈的养老钱,怎么处置得听妈的。”
卫秋蓉一听就炸了:“那是老三留给小柒的钱,妈用了也就用了,啥时候轮到你们用了?既然你们能用,凭啥没我们的份?”
“我们用什么了!”二伯周建军“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周小柒似受惊吓般哆嗦一下,朝后又退了一步。
老太太重重咳嗽一声,浑浊的眼睛盯着卫秋蓉:“老大家的,这没根没据的话,你可不能乱说。”
卫秋蓉顿时噎住,眼角余光瞥向一旁安静如鹌鹑似的周小柒,暗骂一声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那些话都是她偷听来的,明面上可没人说过。
原本她也不是这么急躁的人,都是因为闺女打电话来,让她心急犯了错。
正想着该如何岔开话题,这时,周建国开口道:“也不怪秋蓉这么想,当初老三的抚恤金刚发下来,荣辉就有钱买了工作,那时候建军手里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当时周建军赌输了钱,都被追债的堵到家里了,哪有钱给周荣辉买工作?
他不说,他们便当他是傻的,好糊弄了?
“后来我赢的钱,怕你们怪我,没说而已!”周建军梗着脖子,一双眼瞪得老大,理直气壮地说道。
榆木柜上老式座钟“咔嗒,咔哒”的声音,像是他强装镇定的心跳。
“赢的钱?”周建国冷笑一声,粗糙的手指敲打着褪色的木桌,“老三走的那年腊月,你被赌场的人追得躲到老张家三天不敢出门,哪还来的钱去赌?”
周建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抹了一把,喉结上下滚动。
“我、我后来翻本了……”
“放屁!”周建国早就料到周建军不会老实承认,但他也早有准备,不怕他不认。
没过多久,院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长得凶神恶煞、一脸横肉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为首的光头腰间挂着手腕粗的木棍,在阳光下泛着暗红锈色。
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他们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带着一股子烟酒混杂的浊气。
四周邻居见状,也都追出来看热闹。
看到几人的那一瞬,周建军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整个人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左手手腕,当年他可是差一点就被这些人剁了手。
自那一次,他可是再也不敢去赌了。
“哟,建军哥,几年不见。”光头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在纸箱厂上班?”
杜美枝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
她一把拽住周建军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你又去赌了?”
“没、没有!”周建军声音发颤,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光头哈哈一笑,转头环视一圈:“各位别紧张,我们今天是来叙旧的。”
他故意拖长声调,“三年前——建军哥在我们场子欠了七百六十块钱,连本带利滚到一千四百五。”
光头不急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在空中抖了抖:“借据都在这儿呢,白纸黑字,还有建军哥的亲笔签名和手印。”
他故意转向周家老太太,“当年若非您给他还债,他这手怕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卫秋蓉倒吸一口凉气,趁机插话:“我就说,肯定用的是老三的抚恤金,老太太哪有那么多钱!”
“我老婆子有多少钱,和你有啥关系?想要我的钱,那就等我死了再说。”
老太太不松口,周建国知道这钱是不可能要出来了。
“老三的抚恤金我没用过,你们别想赖在我身上。”周建军色厉内荏道。
只要老太太和周建军不承认,他们还真没办法证明周建军花的是抚恤金的钱。
光头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眯缝着眼斜睨着周建国,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烟卷,“要不这样,你给我钱,我帮你把这事儿摆平?”
周建国后脊梁一阵发凉,这才明白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