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网兜,就几颗白菜,刘大姐越说越来气,“说我不懂情趣,就会买菜做饭。”
“还嫌弃我,就好像他不需要吃饭似的!”
“都是刘大姐你把宋工伺候得太好了。”
“没错,就是好日子过得多了,不知足!”刘大姐好似被打通了七窍,双眼放光。
周小柒勾了勾唇,刘大姐是个聪明人,若是像孙登贵媳妇那样的她就不说了。
没几天,宋工的脸就跟涂了蜡似的,整个人无精打采。
“宋工这是咋了?”周小柒明知故问。
“我媳妇最近不知道咋了,天天跟我对着干,饭也不做了,孩子也不管,非要去什么扫盲班!”
“你说她一个女人,不在家做饭管孩子,瞎折腾什么。”
周小柒只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这只是开始……
以往临近过年的时候,效益好的厂子都发米面粮油。军工厂效益好,福利更多,军需罐头、衣服、水果等啥都发。
然而今年却只发了些粗粮和罐头。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抱怨今年福利不如以前。
这时一个年轻工人小跑着过来,“你们知道吗?今年过年福利没了。”
“不能吧?!”
“听说是收成不好,基本供应都成问题,没法发福利了。”
“怪不得邻居大妈们都去抢菜了。”
“黑市的菜都涨了好几倍,买不起,买不起。”
年轻工人看向周小柒,“周工,听说你那天买了好几百斤的白菜,你不会事先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哪有啥风声,菜都是帮朋友买的。”
这一大厂子的人,就算再给周小柒一千斤白菜也是杯水车薪。
她可不敢开这个口子。
“不过是少吃些菜肉有啥关系。”宋工不以为然,他并不是多注重口腹之欲的人,觉得有的吃就行。
然而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
“都过年了,连点肉腥都吃不到,这年还咋过?”
其他人忙了一年,就等着过年改善生活,可显然这个年又不好过了。
单位降低了福利的消息如病毒般蔓延开来,粮店门口天不亮就排起长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灼和不确定。
菜,粮供应量锐减,粗粮都得按人头严格限量。
对于挣工资的工人来说还好,但对于挣小米的工人来说就是灾难了。
在资源紧张的年代,为了分摊压力,国家给了两种工资政策,一种是挣工资的,一种是挣小米的。
那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于是不少人为了能有口饭吃选了挣小米。
宋工就是选择挣小米的,这在没粮食的时候可以说是人人羡慕的,可随着条件逐渐变好,只挣小米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尤其是到了年末,买肉,买菜的时候,捉襟见肘。
巷子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先前说周小柒“危言耸听”的人,如今见她天天去供应站排队等着囤菜,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懊悔。
张婶没去排队,而是直接来找周小柒,“小柒啊,你买那么多白菜也没地方放,不如给我几颗吧。”
到了年根,家家都烧起了火炉。
之前囤的焦炭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屋里从白天到晚上都暖暖的。
大多数人家能存些白菜土豆过冬已经不错了。
窗外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周小柒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将手中红糖水又抿了一口。
红糖在这时候可算是奢侈品了,有钱都买不到。
炉子烧得正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里头的焦炭透出灼热的红光。
周小柒将三个白薯放到炉子上烤着,不一会儿,烤白薯的香味便弥散开来。
连屋外的院子里都能闻到这霸气的香味。
与一墙之隔的张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里冷得待不住人,吃得更是紧巴,大人孩子脸上都没了血色。
一家人除了张婶忙里忙外,父子几个都躺在床上装死。
张婶一边哆嗦,一边低声埋怨:“早跟你说……早跟你说多买些粮和菜……现在可好……”
“买买买,就老子一个人挣钱养家,哪来那么多钱?”
可恨当时为啥不多买点粮,多囤些炭,恨傅明淮家防范得紧,更恨隔壁周小柒那个丫头片子!
凭什么她就能过得那么舒坦?那暖和气儿,隔着一堵破墙都能传过来,简直让他恨得牙痒痒!
那粮、菜、肉、焦炭如今可都是紧俏货,黑市上的炭价早就飞上了天,把他全家卖了也换不来几块。
隔壁隐约传来一阵炖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米饭香。
张家人用力吸了吸鼻子,那香味却像针一样扎进胃里,馋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当初咋就没想着多买些菜呢!”张婶懊恼地拍着大腿。
又嘱咐几个孩子晚上也去煤场尽量捡些焦炭回来。
然而捡的人太多,地上散落的焦炭都被捡得差不多了,就算去一个晚上,也捡不出几块焦炭。
难得周末,周小柒和傅明淮正在家里吃着烤红薯,就听到外面传来挪动重物的声音。
院子里,张婶正叉着腰指挥两个儿子,将一个老旧破洞的木箱往外推,几乎堵住了大半个过道。
而周小柒整齐码放在墙边的几颗白菜和一个装着杂物的纸箱,已被粗鲁地挤到角落,一颗白菜甚至被撞落,最外层的叶子散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你要干嘛?”周小柒上前一步,阻止了张婶家两兄弟的动作。
“周小柒!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家这堆东西!”张婶指着那一堆堆的白菜,“占了多大地方,别人还怎么放!”
张婶的两个儿子默默地把木箱又推了推,将周小柒的白菜挤到了墙角。
“行吧!”
公共区域,别人要用,周小柒也不好说啥,便让傅明淮将白菜挪紧凑些,给张婶腾地方。
“哎呦,真不好意思,占了这么多地方。也怪你,没事买这么多白菜干嘛?”
见自家杂物占了大半地方,张婶就跟打了胜仗似的,得意得不行。
但看傅明淮逐渐阴沉的脸,她立马讪笑两声,补救道:“白菜要放背阴的地方才不容易坏,听婶子的没错,这墙角可是放白菜的好地方。”
周小柒不置可否,反正大部分白菜都在空间里,这些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整理完杂物,张婶眼睛滴溜溜地转,假意帮忙整理白菜。
“这么多白菜,你们小两口吃得完吗?要是放坏了可就可惜了。”
“这点白菜哪够?我都嫌买少了呢。”周小柒似有遗憾地叹道。
本以为只是为了公共区域的一点使用权,但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白菜的数量在悄悄减少。
若不是盖白菜的布折叠方式发生了变化,她恐怕还没那么快发现白菜少了。
她故意没有声张,只是在某天深夜,悄悄在白菜堆最隐蔽的角落里,设下了一个小小的陷阱——将几颗白菜的根部用细线轻轻系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公共区域就传来一声惊呼和杂物倒塌的响声。
周小柒和傅明淮闻声出来,只见张婶狼狈地跌坐在一旁,几颗白菜滚落在地,而那些系在一起的白菜正好散开,细线缠绕在她的脚踝上,显然是她偷拿时被绊倒了。
“张婶这是起早收拾东西?”周小柒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邻居们被声响吸引,纷纷探头张望,对着张婶指指点点。
张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手里还攥着半颗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白菜。
傅明淮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张婶,这些白菜,您打算拿到哪里去?”
“我就是收拾东西不小心碰到了,可不是在偷白菜!你们可别诬陷我。”张婶慌张地解释。
“我可从没说过你是来偷白菜的。”周小柒清浅的声音本该温柔可人,可这会儿飘进张婶耳中却仿若重锤,砸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不是,我就随口说的。”
邻居们都不傻,那还能看不出来张婶的心虚。
“怪不得她非要收拾杂物,占人家小柒的地方。”
“哎呦,啥人呐!想吃不能自己买?”
……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将张婶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瞎说啥?反正我没偷!”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从地上爬起来,连杂物也不收拾了,掉头就走。
好几颗白菜没了,周小柒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现在家家都难,她也不是圣母,白给人送菜。
于是直接拦住了张婶的去路,“张婶打算吃白食吗?”
“什,什么吃白食,我都说了不是我拿的,你听不懂人话?”
“五颗白菜,张婶把钱赔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瞎说八道,明明就三颗,你可别讹人!”
张婶说完就后悔了,可周小柒根本不给她补救的机会。
“原来是三颗白菜,那是我数错了。”
四周一片哗然。
“张婶你这也太不是东西了,连三颗白菜的便宜都占。”
张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破罐子破摔道:“不就三颗白菜吗?至于吗?用得了几个钱,送我几颗又能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