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跃进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她心头。
她不信邪,还是想再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周小柒跑遍了城里几家有能力做帐篷的厂子。
起初,接待她的技术人员或主管看到图纸时,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和赞叹。
“妙啊!这个折叠结构太巧妙了!”
“轻便耐用。”
……
然而,每当谈到具体合作意向,对方的热情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他们的表情变得尴尬、躲闪,言辞开始含糊其词。
“这个……周同志,想法是好的,不过我们厂最近生产线排满了,实在抽不出空来试制新产品……”
“咳咳,经费方面……比较紧张……”
“要不……您再去别的厂问问?我们这边……嗯……暂时不太方便。”
一次,两次,三次……接连的碰壁让周小柒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直到一位之前对她设计表现出极大热情的老师傅,在送她出厂门时,趁着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匆匆说了一句:“周同志,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周小柒抿唇不语,还能是谁!肯定是徐跃进!
他就是要她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回头去求他!
傅明淮回到家就看到周小柒一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谁给我媳妇儿气受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将外套脱掉,放到一旁,随后站到周小柒身后,手指轻轻按压她的太阳穴,为她解压。
“还不是那个徐跃进!”
“我还当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呢,这事儿交给我。”傅明淮声音低沉,却含着宠溺。
“你可别惹事,部队的人,咱们惹不起。”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傅明淮的胆子。
当周小柒再次去军工厂的时候,接待她的人居然不是徐跃进,而是一个四十来岁看起来端方正气的中年男人。
交谈中得知,这人姓方,是代理厂长。
而徐跃进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套了麻袋打得老惨了,两条腿都给打折了。
由于其中一条腿本来就有伤,现在新伤加旧伤,直接给打进了医院。
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更惨的是,他还因为作风问题被举报了。
真惨……
方厂长看过图纸后,大呼精妙,当场拍板,并聘请周小柒做厂里的设计师。
周小柒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若是有了军工厂的庇护,她做事情也会方便些,便答应了下来。
“是正式工吗?”
“当然。”
没想到她居然靠这张图纸进了军工厂。
回到家说起这事儿,傅明淮直接抱起她转了两圈,眼中满是自豪和宠溺,“我媳妇儿真厉害。”
“哎呀呀!快把我放下来,都让你转晕了。”
入职军工厂后,周小柒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
厂里为她专门配备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是只有资深设计师才有的待遇。
然而,她毕竟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这样的待遇立刻引起了厂里其他设计师的不满。
尤其是设计师赵昌明。
赵昌明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自视甚高,最是看中资历和学历。
在他看来,没上过大学,或者留过洋的,都算不上什么人才。
所以周小柒的空降,在他眼里简直是胡闹。
“一个黄毛丫头,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拿着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图纸,就直接坐进了设计室,还要对咱们指手画脚。”
这简直是对他们这些老技术人员的侮辱!
“谁让人家有后台呢!”
“方伟林不过是代理厂长,就敢往厂里插人。”
“没点真才实学,就算进来了也早晚要被踢出去,等着瞧好了。”
周小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只是顿了一下,没有理会,直接去了办公室。
她分配到的办公室是最角落的那间杂物间腾出来的,屋里乱糟糟的,也没打扫,图纸和工具都缺东少西。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屋子收拾干净,总算是有点办公室的样子了。
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从办公室出来。
办公室外是水房,几个工人正在水房里接水。
“林工,有空吗?我这里有……”
因为之前的图纸各项数据都未经过测试,她便想着找厂里的人测试一下。
可话还未说完,林工便摆了摆手,拒绝道:“测试这块都是赵工在管,你去问他吧。”
将她晾在一边,几个人就走了。
之后周小柒又问了几个人,可没人愿意帮她,甚至都在背后蛐蛐她是走后门进来的,一个个面露鄙夷。
赵昌明更是几乎不拿正眼看她。
开会时,周小柒提出一些基于新图纸思路的改进建议。
话还没说完,赵昌明就皱着眉头打断:“小周同志,想法是好的,但不符合我们厂的实际情况。”
“且不说我们没有合适的钢材,就算有,如此精细的尺寸也没有适配的机床能做,你这纯粹是纸上谈兵。”
他语气里的轻视毫不掩饰,其他几个技术员也纷纷附和:“是啊,赵工说得对。”
“还是稳妥点好。”
“新东西容易出问题,耽误重要生产任务谁负责?”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有些失望。
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除非她能做出点成绩来。
这天下班,周小柒刚从厂里出来,正看到一个老技术工和一个女人,似是发生了争执。
老技术工姓宋,是最早进厂的一批,但因为性格拧巴,仗着有点技术总是对别人七个不服八个不满,所以这么多年,同期的工人好几个都提了干,他还是原来的职位。
那个女人她认识,是宋工的老婆,别人都叫她刘大姐。
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经常来给宋工送饭。
不过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主要还是刘大姐是农村来的,没啥文化。
宋工看不上刘大姐,但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就算是夫妻不和也基本上没几个离婚的,尤其是女人。
走近了,隐约听到二人似是为了囤菜这事儿争吵。
刘大姐想要囤菜囤粮,可宋工自诩知识分子,不想把家里弄得跟菜窖似的,又墨迹又难闻。
家里就该是沙发、茶几、书柜这样高雅的东西,都是柴米油盐像什么知识分子!
傅明淮来接她,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问:“怎么了?厂里不顺心?”
周小柒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预料之中。”
回到家,将厂里的事说给傅明淮。
傅明淮琢磨了一下,“这种材料我倒是听说过,不过目前国内还没有。”
默了默又道:“正好最近有德国企业过来,我帮你想办法。”
临近年末,周家派人来叫她回去,说是周慧芳订婚。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小柒还有些发懵,周慧芳和谁订婚?徐跃进?
他不是进了医院,还被调查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为了准备回周家的东西,周小柒一大早就起来了。
听李奶奶说今儿早上供销社有处理菜卖,还有半个小时结束,周小柒也顾不上洗漱,拎着网兜就走。
因为是处理菜,看起来没那么新鲜,但胜在量大便宜,把烂菜叶子摘掉,还能剩下不少。
将好点的留下,剩下的又装回网兜里。
收拾了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周小柒和傅明淮回了周家。
刚到周家的时候,正碰到徐家人开着车过来。
两个军装笔挺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是徐家两兄弟。
后面下来的是徐家父母。
徐父也是军人出身,走路挺拔带风,徐母据说是出名的舞蹈家,气质优雅,看起来很年轻。
只是表情很是高傲,不拿正眼看人。
当初退婚闹得挺不愉快,周小柒自是知道徐母的为人,也不想上赶子去讨没趣,便装作不认识,没看到,往里走。
“哼,真没礼貌,果然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我看大妈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有爹有妈吗?咋看着也没啥礼貌呢?”傅明淮哪里是能吃亏的主,当场就怼了回去。
“你!”
“你给我闭嘴。”徐父厉声呵斥。
他是个十分在意脸面的人,这种当街和人吵架互骂的事,在他看来实在是丢脸。
徐母见徐父面色不虞,立刻噤声,随即恨恨地瞪了傅明淮一眼。
“妈,你别那么说小柒。”徐跃进一想到最近厂里对周小柒的评价,心里又涌起酸麻的嫉妒,当初若是没退婚就好了。
谁能想到一个村里来的土包子还能闯出名堂来。
他拎着两袋子礼品,往前走,显然两条腿都没好利索,其中一条腿更是瘸得厉害,走起路来,左右画圈。
周慧芳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可转瞬又换上欣喜的表情,疾步走过去,接过东西,搀着徐跃进的胳膊撒娇,“怎么才来啊!人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能呢!”
在经过傅明淮身边时,徐跃进突然停了下来,“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半个月前的星期五晚上,你在哪?”
“我在哪关你屁事!”
傅明淮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把徐跃进放在眼里。
“哎呦,跃进呐!这是小柒的老公,没啥文化,也没啥本事,还不会说话,你不用管他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