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漫不认识这位花花公子,她向顾涯求解:“涯涯,这男的你认识吗?穿的人模狗样的。”
“唐家的旁支弟子,跟拍卖会迎接我们的那位唐少混。”他答道。
她一脸恍然,又无奈地看了眼罗文礼,小声跟顾涯讲话。“那位女孩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拉拉扯扯,她好像是……”云漫顿住,瞄了眼低头吃饭的罗文礼,继续压低声音说,“好像是他的心上人。”
顾涯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好可怜。”
正在他算回过头来准备吃饭的时候,他看见罗文礼一脸沉默。不一会,他接到一个电话,医院打来的。
罗文礼什么都没说,猛地站起来快步往外走,三两秒后他又喘着大气回来说:“可以麻烦你们送我去医院吗?我奶奶在医院离世了。”
他刚才从电话里得知了这个恶耗,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四人放下餐桌上未尽的饭菜,驱车赶往医院。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医院走廊,低温的空调不禁给人增添了几分悲伤的寒意。
罗文礼冲到奶奶病房里,那个床位现在盖着白布,他泪流满面,哽咽着喊:“奶奶……奶奶,奶奶……奶奶……”
他颤抖不停的双手慢慢揭开白布,双腿无力却依旧支撑着他,直到看到病床上那张熟悉的老容颜,他再也撑不下去,双膝跪了地,脑袋趴在病床边哭个不停。
云漫、顾涯和顾吟站在病房外,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就静静的靠墙站着,听着病房内渐小的哭声,什么想法都荡然无存。
罗文礼失魂落魄地出来,外面的护士进去将辞世的奶奶连带着病床推走。
主治医师跟他说了两句什么,转身略过三人时,眼皮微抬,双眉被沙哑的喉咙吐出几个不太清晰的词:“谢谢……”
顾涯把车钥匙给云漫,“你先送顾吟回学校。”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云漫知道他留下来是为了帮罗文礼,对着罗文礼说了声“节哀顺便”就带着顾吟离开了。
*
【罗文礼:老板,可以解约了吗?违约金多少?】
晚上八点多,罗文礼发来这样一条信息。
【云漫:违约金一百万,就算还,按你现在在我这的工资也要还一年了。】
【罗文礼:那算了。】
云漫放下手机,听见门铃声去开门,顾涯提着酒进来,解释道:“看你今天心中在医院心不在焉的。喝两杯?”
听见他说这个,云漫的脸色又变到在医院那时的样子。
“你想听什么?”她语气稍轻。
他取出两瓶酒放在桌面上,用开瓶器开了瓶盖,“就说你为什么伤心?”
云漫直接抱起酒瓶猛喝一口,顾涯来不及阻止,她的双颊很快泛起桃红。
“我的奶奶也离开了。”她席地而坐,一边脸贴着瓶身,鼻腔泛酸,她吸了吸鼻子,开口说,“我从小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她养我长大,而我却没有机会养她老。我多希望回到以前的以前,我想再见奶奶一面,听她喊我阿云……”
顾涯眼底染上心疼,听她说出这些苦痛时,他的心如同被揪住般,他轻声问询:“你父母呢?他们不管吗?”
云漫又喝了一大口酒,双目沁出莹透的泪珠,她趴在桌面上,闭上眼睛,看到奶奶在冲她招手。
“奶奶……”她渐渐沉入了梦乡,一个很甜很甜的梦乡。
顾涯并未得到问题的答案。他把那瓶酒从她手里抽离出来,抱起她到床上睡。
出来后他并未走,独自一个人喝了一瓶半的酒。今天在医院帮罗文礼,这又让他联想到小时候父母出事,回荡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的,有父母温柔的呼喊,有他人故意的嘲讽……亲人离世,他却挤不出一滴眼泪,这难道不是怪物吗?
顾涯慢慢倒在了地上,迟来的泪水洇湿地毯的一角。
夜晚,月华倾泄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送去思念的回信。有些人错过了信,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云漫醒来时脑袋胀胀的,她下床走到客厅,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和桌上两个空荡荡的酒瓶,不免有些惊。
顾涯竟喝了这般多的酒,竟如此将就地睡在了这。
她回来房间抱来她那尚有余温在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给他整理被角时,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脸,有点烫。
她拧眉又试了几下,他的体温确实比她的高,云漫拿来体温器测了之后,一看,三十八度九。
顾涯发烧了,她站着想了想,她移不动他,去不了医院,看不了医生…对,医生!可以让医生来看他。
她立马在沙发上摸到手机给周子沧打电话,告诉他顾涯生病的事,等待之余,云漫也没闲着、打扫了卫生,完成了洗漱,下楼买了早餐,准备上来电梯上来时,在电梯口与匆匆赶来的周子沧会面。
电梯正在上升,电梯里,周子沧略显焦急地打听情况,“他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
云漫没隐瞒:“我昨天心情不好,他过来陪我喝了两杯,之后我醉了过去,醒来就看见他把两瓶酒全喝光了,躺在地板上冻了一夜。”
周子沧没说什么,他现在只想快些过去治疗。
云漫同周子沧一起将顾涯移到了沙发上,厚厚的热乎被子盖着顾涯,他却还是冷冰冰的。
周子沧了解了大概病情后给他用药,吊瓶连续用三瓶。
云漫的早餐热了冷,冷了热,直到中午,顾涯才睁开眼睛,他听见一直有声音在他耳边念叨,转溜着眼珠子,看见是云漫,放下心来。他还以为自己去找父母了。
“你在干什么?”他干涩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云漫放下书,给他倒了温水喝,“周子沧说我的声音对你有帮助。他还说…你前几次发烧…。”
顾涯润完喉放下水杯,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说什么,说我差点死了。”
她小心点头,想起周子沧的原话:
“发烧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上次,他昏迷了一天一夜;上上次,呼吸微弱,医生都差点被他吓死,这次他要是能醒过来,全靠他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你可以在他耳朵说说话,说不定他能早点醒。”
她的手背抚上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她手上沾了些细汗,湿嗒嗒的,是从他身体里逼出来的。
云漫站起来,问:“你饿吗?我给你留了早饭。”她侧头看向外边的日光,“不过现在已经中午,就当是中午饭吧。”
“好,你拿来。我边吃边讲。”
顾涯喝着热乎的粥,身体暖和起来。他的声音也趋于正常,“上次,我的狗死了。上上次,我父母离开了,生命的辞世对别人来说可能再正常不过,可于我而言,每一次都是想与之同生同死的绝望。”
云漫忧愁的脸上又添了一分心疼,“你当时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童,没经历过世事无常,承受不住很正常。”
“你想养狗吗?”她问出声。
“不想!”他立马就辞言厉色地拒绝了。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罗文礼的事。
“他没给奶奶办葬礼,直接下了葬。他说这是奶奶生前的要求,我联系人给他奶奶的墓地办了加急,他弄完就抱着遗像回家了。”
“我猜他愿意来我这,是因为有更多、更安稳的时间和保障来陪奶奶治病,现在奶奶离世,他没了精神支柱,可能觉得活下去都是徒劳。”云漫叹了口气,“留下的人才最痛苦。”
世界满地阳光,但总有阴暗处。如窗帘挡住的小房子,灰暗一片。
“罗文礼,罗文礼!开门,罗文礼……”少女不懈地敲击着门板,发出叫喊声。
“你再不开门,我就找人拆了它。”
“罗文礼!三、二……”
门开了,光从门外闯进去,照亮少年疲惫的脸,他下巴周围和鼻人中左右的胡茬已经根根分明。
顾吟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进去拉开窗帘,亮光争先恐后地占据这一方黑暗。
“三天了,我三天前就说过,只允许你颓废三天,三天后我会来找你学武术。今天你必须清醒过来!”她转身盯着他,扬声说。
“我不需要你管,你出去。”罗文礼的手抓住窗帘,准备将它扯回去恢复黑暗,顾吟抓住窗帘的另一边,牵制住他,企图唤醒他。
“罗文礼,谁没经历过亲人的离世,你走不出来我管不着,但你既应了我的要求,就得清醒地承担起这个责任。”
“你十九,我十八,我的痛苦比你早多了,我都可以镇作起来,为什么你不能?”
罗文礼松开窗帘,走到没被阳光照亮的角落蹲下,声音暗哑:“那是你,与我无关,痛苦不是对比就可以解脱的。”
顾吟跟过来,无力道:“你到底想怎样?我辛辛苦苦找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你自甘堕落的。”
“那你走。”罗文礼道。
她双手环胸,“我不!今天我就赖在你这,如果你还是这样,明天我就跟我哥说你欺负我,叫他把你揍醒。”
“嗯。”他没有生气得很。
面对这样一个没有活人气息、无欲无求的人,顾吟真的束手无措了。她气着气着都掉下眼泪来,眼泪不要钱似的不断往下掉。
罗文礼低着头,盯着地板,双目无神,却在看见落在地板上的液珠时有了波动。
他仰起头,掀起重重的眼皮,看见前几天还在被夸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
他一时竟不知怎么办。
他本可以不理会她的,任她如何劝诫,他都可以不为所动,可是他偏偏就搭理她了,他扶着墙站起来,用微弱的声音说:“别哭了。”
顾吟没有听见,她哭泣的声响淹没了他小而再小的动静,“别哭了……别哭了……”
罗文礼不耐烦地拍倒旁边的架子,这点动静终于让少女暂时止住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