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发现‘狐狸’是弥弥族之前,雪稚曾抱有天真的想法——这个世界或许也是没有弥弥族的世界,他参与了前世没有去的捕猎黑熊甚至避免一个猎户的死亡,这说明世界没有死板地照着原有的轨迹行进。
避免死亡,所以让他也提前遇到弥弥族,好切断他的妄想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改变细微的结果也只能依照大方向进行吗?
弥弥族是前世屠村的刽子手,但在此之前村子和这个族群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联系。至于他们为何偏偏要对雪山村动手雪稚到死也不是很清楚。
如今在发生屠村之前就遇到了弥弥族,这是不是更加能证明现在是能改变的,不用去接受那既定的结局。
雪稚内心越发坚定着这个认知,只是,身侧这个弥弥族看起来非常孱弱,他也见过完全兽型弥弥族,体型跟白天见到的黑熊差不来多少,这样同那些刚出生的弥弥族不足月大小……
雪稚从靠背下摸出的短刀贴在眼前这个弥弥族的脖子处,再微微用上力气一剜就可以收掉这条生命。
从刀背上感受到起伏的跳动,恨吗?雪稚再次想到这个问题,他皱眉许久,直到柴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把短刀送回原处。
“还要再吃些吗?”柴拿走空碗,询问道。
他摇摇头:“柴,我想睡了。”
“那就快躺下吧,你才睡了三个小时就醒来,吃过粥犯困正常。”柴伸手探探雪稚的额头,没有升温,“你的腰侧受到的刮伤严重医生包扎过你多休息休息也好得快些。”
雪稚这才察觉到腰侧那里有点异样,绷带缠得有些厚,他慢慢躺下,柴走前把弥弥族也抱走说是也给这个家伙准备好小窝不用勉强雪稚和它挤在一起。
那家伙被柴抱怀里还是没有醒来,明明白天拼命和奉献更多力气的是他,反倒那家伙累得够呛,柴说它一直挂在他的身上一路都非常警戒,看到柴仿佛知道可以安心便也沉沉睡去。
柴帮它检查过身体,没有大碍就是累过头了。
空间安静下来,只有不远处的火炉下不时传来木柴烧掉的噼啪声。
雪稚摸回原先那个问题,他其实很少会去细想一个问题,曾经的他只有打猎吃饭和睡觉,村中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雪稚说不上很喜欢但也不讨厌,如果一切都这么淡淡流逝过去,可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莫名的重生只发生在他一人身上。
除非他够冷漠和无情可以完全做到忽视未来所发生的那些事。说出去这些事还要考虑到大家是否怀疑和相信还有后续的处理上,真的非常头大。
对弥弥族自然恨,是这些野蛮的族群打破他赖以生存的安详的村子,他们拥有强壮的体格和绝对的力量,人类在他们面前犹如待宰羔羊。
全部杀掉他们,雪稚做不到。当时也有个别的弥弥族会给他干净的水喝和耐寒的衣物,不尽然都是坏的。刚刚沉睡在他身侧的弥弥族白天时全力的合作也不假。
动用了平时几乎不怎么运作的大脑,雪稚再要细想只觉头晕目眩,便什么都无法进行下去,伴着逐渐细小的火柴声他沉沉坠入了梦中,久违地再次回到雪山村被屠村的那天。
雪山祭典,众人齐聚在村中心的平地上欢歌载舞,巨大的火堆烧得热烈,是要将村民未来一年的霉运都烧尽。雪稚在人堆里排队去圣池接受赐福。
圣池是村中多年前村子刚建立后被当时的村长开辟出来的,雪山村的村民们都是外处逃荒来此,雪山寒冷他们却受到雪母的祝福在此建村生息,圣池据说也是受到雪母的指引开掘出来的。无论天气如何寒冷圣池中的水都不会成冰,供养着全村的用水。
在祭典开始的前三天村民不可取用,还原圣池的洁净在祭典开始后村民排队接受圣水的洗礼,用特殊的白色颜料在左脸颊处抹上一道,可以长久不消除,意味着雪母的祝福常伴身侧,可消灾解厄。
先是村中的孩子们,然后是年纪稍大的阿婆阿公,接着是身强力壮的男女,最后才是雪稚这些家中尚在成长的青年。
轮到雪稚,村长对他很是和蔼,平日里也把雪稚当半个儿子照顾,村长熟练的用大拇指粘上颜料,雪稚弯腰低头靠近,大而粗糙的指腹擦过脸颊,痒痒的。
不过这祝福没有进行到最后,在一声惊恐的大喊中,那抹颜料到一半便突兀地断裂开来。
似乎早早预示着雪稚的将来。
“赛德!赛德在村口被一群长得像人的怪物残忍杀害了!”来人是半个身子染血的格力,这次轮到他和赛德负责祭典的秩序,防止有外人误入或者大型动物入村。
几十年安稳热闹的庆典出现不和谐的曲调且以不可回转的强势摧毁原有的调子,格力拼着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村长我们打不过那群怪物,大家快些逃走!”
格力倒在地上,仍旧流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大地,他的母亲伏在格力的尸体上恸哭,点燃了大家心中的怒火,没有选择逃走而是抄起最近趁手的武器,为可怜的赛德和格力报仇!
村长首先喊来塔纳,让她负责先将老人和孩子带走尽可能远离村子,其余能使上力的村民们全部出动,雪山村人人为善从不结仇,但不意味着他们就会任由别人欺负到头上,况且还是染上血债,必要让对方血偿!
雪稚在见到对方的样子后就明白,他们赢不了。
那是一群他们从未见过的种族,最前方是有着野山猪般高大的野兽,他们有着狼一般瘦劲的体型,狐狸般的耳朵而在耳朵下侧还有一双小巧的耳朵竖立着,獠牙也如狼般锐利,毛色黄灰黑不等,再往后是有着化为人身但依旧兽头。
双方见面,无需交流,一方抢掠,一方报仇,立马兵器交接。可对方有着类似魔力的力量,使雪稚他们的武器坏掉,人无法动弹,有的箭射向敌人却调转过来进入射箭人的胸膛。
一方压倒性的碾压。
当机立断,雪稚同几个身手较好还能动的猎户们合力将对方的伤害降到最低,让受伤的人们先行撤退,多亏安排完老人小孩的塔纳带着那图和另外几个身手好的猎户们折返回来,最终他们勉强带着十几人仓皇逃脱那群野兽的追杀。
有家的他们不能回,似乎回到了曾经祖先刚来雪山这里的一片空茫。
塔纳先将大家暂时安身在一个天然的洞穴内,曾经她同几个好友捕猎太晚便会在此借宿一晚,里面还有简易的小灶和部分柴火。
现在他们在塔纳的带领下朝洞穴走去,大家都在互相扶持着艰难前行,虽然侥幸逃脱但都伤得不清,只有雪稚和后面来得塔纳一众人伤得不算很重的皮外伤。
等到确认身后危机解除,塔纳强硬命令大家原地修整,稍后再去洞穴。有些人的伤口崩开不得不重新粗糙地包扎,再不休息怕是好不容易出来的人又将倒在回去的路上,那将给本就不振的大家更添绝望。
她将雪稚拉到旁边,抬手重重把脸上的血迹蹭掉,她深吸口气,问道:“我阿爸呢?”
雪稚沉默片刻,说:“村长在你来之前就被对方的头领捉住,直到死前都不曾屈服。”他省掉那群野兽如何折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即便他不说塔纳也能猜得到。
塔纳猛地将脸迎向吹来的风,但风声依旧藏不住一个姑娘的哽咽,她重新把脸扭过来,琥珀色的瞳仁满是坚定,那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比祭典上的火都要燃得热烈。
塔纳举起右臂,露出那里的小型弩箭:“我一定会用这把阿爸送我的成年礼物射穿对方头领的脑袋!”
是的,不论任何一个种群,有这么策略性和军队性的劫掠势必有那个最顶峰的管理者授意。
雪稚想张嘴试图安慰几句,但却吐不出来一句关怀的话,他不会说,而现在也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宽慰。
他想了想,问:“柴呢,他去帮助你疏散人群后有好好待在洞穴里吗?”
塔纳抬手抹了把脸,疑惑不解:“我们去的途中他说不放心又折返回去,你没有看到他吗?”
不好!雪稚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一股不妙的念头袭上心头,他脚尖一转,打算原路返回。
手臂却被塔纳抓紧:“你现在去是想找死吗?!”
“我必须要去。”雪稚抬头与塔纳对视。
塔纳似乎被雪稚震慑住,但手中的力道没有弱掉,她摇摇头:“你先随我们回去,现在大家状态都不好,我们白天先修整,等到晚上他们状态松懈时再突袭,我已经派出那图去村边探查情况,大概等我们到洞穴不久就能收到消息。”
“你一个人单干不如我们群攻好,那群野兽什么实力我想你比我要清楚得更多。”
塔纳的话没错,雪稚忍耐住冲动,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个怀有大同小异情绪的人难得长久地同处在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