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林也凡感觉有水滴在她的脸上。
她抬起手去擦,可是刚擦完又有一滴新的水立刻落在她的脸上,刺骨的冰凉。
那水怎么也擦不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可她却动弹不得。
她一急,使出所有的力气挣脱——
下一秒,她睁眼,洁白的天花板亮着柔和的光,脸上干干净净的。
“滴答”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花瓣的清香吸入肺里。
原来那水滴是在输液。
“你别乱动。”清冽的声音响起,原来床头还坐着一个人。
宋洛曼穿了一件简约的香槟色丝质衬衣,胸前点缀着一个水晶的蝴蝶胸针,她一靠近,那蝴蝶的翅膀就闪着五彩的光。
林也凡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盯着床头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姐姐,我怎么在医院里?”她轻轻问。
“你说呢?”宋洛曼脸上像挂着冰霜,“我还想问你,好端端的演戏,怎么就晕倒了?”
话音刚落,病房里就走进来一个护士,检查了一下她的药水袋子。
“醒啦?你的低血糖已经很严重了,怎么还去水里泡着。还好曼总把你赶紧送过来了。这瓶点滴要打三个小时,快打完了你按铃告诉我。”
她交代完,又不知道从哪给林也凡接了杯红糖水,退了出去。
空气又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也凡这才觉得浑身都冷得难受,手也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往被子里缩了缩。
为了缓解尴尬,没头没脑地,她突然冒出一句:“这医院……好像很贵吧?”
单人病房,连护士都是轻手轻脚的,和她之前热热闹闹排队看病的经验可不一样。
只是说完她感觉好像更尴尬了。
“钱我之后转你……”林也凡定了定神,开始幻想天价医药费要如何解决。
宋洛曼直接打断了她,“别想那么多,你先好好休息。我帮你和剧组请了一周假。”
“一周?”林也凡惊讶地问,“没那么严重吧。”
她怕休息完这角色都不是她的了。
“没听见护士说你严重低血糖了吗?”宋洛曼凤眼一挑,柔和下来的声音带着急切,“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导演说我要减肥,我就吃得少了一点。”林也凡眨眨眼,“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宋洛曼不应她的话,而是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本就纤细的手现在瘦得只剩一层皮裹着骨头,连骨节处都有着深深的凹陷。
她缓缓地摩擦着那一处凹陷,想象不出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怎么就成了这样。
林也凡心虚地回避着她投过来的眼神,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小狗。
宋洛曼起身,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给她掖了下被角。
“再怎么减肥,也不能伤害身体啊。我已经和护士交代过了,不吃回正常体重不许走。你先睡一会儿,我晚点再来看你。”临走前宋洛曼回眸,丢下这一句话。
林也凡笑得灿烂,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虽然她很感谢宋洛曼送她来医院照顾,但如果觉得她会就这样乖乖待着,那可就错了。
“曼总慢走。”门口值班的护士见宋洛曼从病房里出来,低头问候道。
宋洛曼回头看了眼缩在被子里的人,“记得多让她吃点,缺什么就让厨房去采购。”
回到家的时候,才正午,天色却阴沉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大理石地面的客厅没了平时吵吵嚷嚷的人有些冷清,只有芝士饿得喵喵直叫,向她讨猫条吃。
本来她不喜欢养动物,掉毛还吵闹。
直到一个雨天,林也凡抱了这只脏兮兮的橘猫回来,央求着她暂时收养一段时间。
芝士就这样一点点胖起来,说好的找寄养家庭也不了了之,现在林也凡搬了家还经常自己跑回来蹭吃蹭喝。
果然是猫随主人。
芝士吃完了猫条,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用软软的小脑袋蹭她的腿,像是在道谢。
宋洛曼看着厨房里摆满了林也凡之前囤的各种食材,突然意识到林也凡给她做了不知道多少次饭,可她从来没有下厨过。
她穿上了林也凡的围裙,才发现自己连一道拿手菜也没有。
于是随手拨通了薛攸然的电话。
“攸然,有没有什么适合病人吃的康复食谱?”
“怎么啦,曼总您生病了?”攸然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不是我,是给别人吃的。”
“病人的话,最好吃一些有营养又清淡的东西吧,比如粥和水煮肉之类的。”
简单了解了情况后,攸然给她推荐了几道菜谱,健康又适合新手。
宋洛曼听着感觉都太平淡了,什么粥啊汤的估计林也凡在医院里都快吃吐了。
于是她决定做意大利香草大虾。
她从冰箱里拿出老虎虾解冻,然后仔细地一只一只给虾剥壳。
冰冷的虾壳锋利,一不小心就是一阵刺痛,剥了半天才弄出一只完整的虾肉。
又准备好其它的配料,一起放进烤箱里,忐忑地等待。
好在最后的结果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她试吃了一只,香味在唇齿间散开,虾的鲜美和香草的清香融合地完美。
最后,她又煮了些西兰花和意面,一起放进保温盒里。
驶过高架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酝酿了一下午的雨也终于落了下来。
密不透风的云包裹着头顶的天,被桥上的钢筋分割成一块块。
一路担心虾凉掉,她开得飞快,还差点被后方的车蹭到。
宋洛曼气喘吁吁地带着饭推开病房的门,看见的却是一张空的床。
床上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看着宋洛曼前脚刚走,林也凡趁着护士去别的病房的空档,披着外套就打车去了影城。
见到她来,黄导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导演我没事了,你们继续。”林也凡灿烂一笑。
“好,那你准备一下吧。”黄导不再追究,继续钻研眼前的镜头。
杨安歆迎上来,关心地问她没事了吗,林也凡点头。
“为什么不休息几天再来?”杨安歆问。
林也凡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配角的窃窃私语音量刚好被她们听到。
“一来就小牌大耍,动不动就休息。”
“就是,身体不好就别演,占着茅坑不拉屎。”
“签上了华曼就了不起吗?”
林也凡认出是之前化妆间遇到过的配角,估计是没拿到主演,心里耿耿于怀。
杨安歆皱着眉,转身就想反驳,被林也凡拦了下来。
“她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杨安歆气鼓鼓地说。
“没事。”林也凡不打算计较。她生病耽误了剧组进度也是实话,既然来了就好好赶上进度。
创可贴下的针眼还隐隐作痛,她吞下一片止痛药,让自己保持清醒。
因为她来了,下一场戏临时改成了下课后在酒吧偶遇助教,她扮演的彦青要魅惑助教回家过夜。
黄导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松点,没关系可以多来几次的。”
林也凡点点头,努力代入了角色,对着杨安歆扮演的助教展现出深情又清纯的样子。
她大病初愈,本就虚弱没有血色的面庞在灯红酒绿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脆弱,脸上的微笑却张扬恣意,熟练地仿佛来到了自己家。
见她投入的表演没了平时的稚气,连围观的群演都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
“今晚,可以去你家过夜吗?”她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
杨安歆回避她的视线,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不行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
林也凡顺势倒在了沙发上,像一株危险又诱人的曼珠沙华。
镜头下连她的呼吸都被放大,随着胸前的起伏,难掩她游刃有余的外表下紧张的气息,把彦青作为学生故作老成的生涩传达给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好!”黄导替她送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她会放不开。
“导演,这里最后再来一次吧。”看了眼回放,林也凡摆出了暂停的手势。
“最后的眼神这里,给个特写。”
黄导有些惊讶,还是按照她说的重拍了几次。
“嗯,这样确实更好些。”看了林也凡最后选出的镜头,黄导赞赏地点了点头。
“大家辛苦了。”
趁着休息的时候,林也凡把点来的柠檬水外卖分给大家。虽然是在室内,可影城没空调,一些群演还是热得直流汗。
“这次要记得吃饭哦。”杨安歆和她开玩笑,递给她剧组的盒饭。
林也凡这才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减肥,几下子就吃完了。
她坐着发呆的空档,天空中响起惊雷。
听见雨滴落在棚顶的声音酥酥麻麻的,她想走出影棚透透气。
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远处的雨中停着眼熟的暗红色玛莎拉蒂。
她下意识地想往回走,手腕便被狠狠攥住了,被人推到了墙角。
抬眸正对上一双发红的眼睛。
影棚外大雨磅礴,嘈杂的雷声中夹杂着雨落下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膜,却还是清楚地听见耳旁像是忍耐已久的责问。
“谁让你走的?”